李岸飞和鬼枭将王氏护送回她居住的宅院后,一并回到了李岸飞的住宅。雨点敲打在李府的青砖上,屋顶积水顺着青瓦滴溅下来。
两人站在回廊上,只是对视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鬼枭最终打破了沉默,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柄刀,递到李岸飞的面前。
“本来想过几天再给你,但是……”鬼枭说,“小子,你愣着干什么,快接着啊。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李岸飞连忙伸出双手接下那把刀,他用力拔出那把刀,雪白的刀身发出令人胆寒的亮光。
好刀。
但是在细看之下,李岸飞却感觉到这把刀有一些诡异——它的刀身给自己一种死寂的感觉。
“谢谢。”李岸飞轻声地答谢,“老师,这是那里打造的刀?怎么有一种哀怨之气。”
鬼枭忍了忍,还是从嘴里说出来那三个字:“归魂冢。”
李岸飞注意到鬼枭在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有一些不自然,但是他没有继续在问其中的缘故。
“说了你也是不明白。”鬼枭耸耸肩说,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那枚骷髅戒指,“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要想你了解一下。”
“老师请问。”李岸飞收好那把刀,将它挂在自己的腰上。
“阿切尔和吴有德的事。”
李岸飞在听到这两个名字后,才想起自己与阿切尔的契约。他马上说:“我知道这两个人。阿切尔将我从教廷手里救下来了,我也侥幸捡了一条命。至于吴有德,是他和一群教廷人绑架了我。此人应该已经投靠了教廷。”
“那我明白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处理吧。你好好休息。”鬼枭说完就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他走了几步,忽然站住,沉声说:“我最近打算离开这里。”
“离开?”李岸飞连忙向前跟了几步说,“还回来吗?”
“回来?”鬼枭笑了笑,“那就看我的本事了。”
李岸飞皱了皱眉头,他急切地问:“为了什么?”
鬼枭又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说:“我和你父亲约定的事情。”说完,鬼枭就踏步离开了。
李岸飞看着鬼枭离去的背影。从刚刚的谈话中,李岸飞已经感觉到鬼枭要去的地方是充满了危险,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可以开口阻止,但是那样只会让自己显得矫情,结果却改变不了。
李岸飞呼出一口气,他刚回到房间内,忽然僵在了原地。经过一番思考,他终于打定了注意,拿起一把雨伞,向李知山的院落走去。李知山在李江河战死后,住进了李府的常青轩,主持李家的大小事物。
李岸飞在步入常青轩的回廊,眼前的景色与之前没有什么差别,就是少了风铃的声音和原来的主人。李知山在得到内侍的通报后,已经在庭院的亭子中等候着。
一个侍卫看到李岸飞的到来,打着一把伞,引着李岸飞走到亭子中。在李知山的示意下,所有的侍卫都离开了这座院落。
“不知二叔想跟我讲些什么?”李岸飞行礼道。
“前日我又接到了中鸾行省的邀请函,也是在前日我收到了一份情报——教廷已经攻下沙海关。我们的情报机构恐怕是死伤惨重。”李知山边说边观察李岸飞的脸色。
“那二叔的意思是?”李岸飞面无表情地试探。
“我与诸位大臣、领主在昨夜商议了此事,认为此战不得不打。我知道江河的想法,但是这一次教廷是动真格了。尽西土之力破我东土屏壁,这已经是东方世家的存亡之际。唇亡齿寒,容不得我们退缩。更何况?教廷对我李家有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既然二叔已经敲定此事,何必问我?”李岸飞笑道。
“我找你是另有其事。这次前往中鸾行省,你跟我一起去。”
李岸飞一愣,他看着李知山,希望他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
“谏行、尽忠都在漠西走廊驻军,只有你在我身边。你若不去,谁跟我去?”李知山说。
“既然如此,便听二叔吩咐。”李岸飞说,“何时出发?”
“待诸事安排妥当,大概七天之后。”
李岸飞点头说:“正好我把事情处理一下。”
“有何要事?”
“跟朋友的一个约定。”李岸飞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李知山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看向那颗古树说:“岸飞,听说你已经是一个源师了。”
“侥幸而已。”
“跟我还来这一套。”李知山挥了挥衣袖故作不满地说,“那是本事。以后有什么打算?想进入议事堂吗?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复仇。”李岸飞淡淡的说。
但是李知山从这两个字里听出来了杀意。
“我要找到那个树种。”李岸飞继续说,“我已经听人说了,就是那个东西夺走了爷爷与父亲的性命。”说到这里,李岸飞将拳头攥得紧紧的。
“复仇之后呢?”李知山问,“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李岸飞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人这一生总要找些事情做。”李知山说,“我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的意志,为这个家族的辉煌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我……不明白。”
李知山看着李岸飞,大声问:“你说什么?”
李岸飞拱手道:“我不知道李家为什么要打仗?死的人还不够多吗?每一年打的仗都为了什么?我们又得到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消减人口而战斗,那么这样的战斗有什么意义?”
“你错了。”李知山看着有些激动的李岸飞说,“我承认,以前的战争没有那么光彩,我们为了追求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财富而不断的开战,用人骨把李家抬到现在的位置上。这个世上的所有家族都是这样的。你知道吗?你就是喝人血长大的。这就是世家的游戏,没有人可以改变,你也不能。”
“但是,这场战争不一样了。我们是为了生存。”李知山对李岸飞说,“一旦我们战败,世家就会被教廷抹除。你知道种族之间的战争,往往会有一个结局——屠杀与灭亡。我希望你可以加入到这场战争中,作为一个东土之人,世家之人,尽一份力。在这之后,我不会再要求你什么了。”
“李家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相信你。”李知山说,“岸飞。和平对于我们而言真的是在梦里。你要知道,真正的和平是用血唤来的。”
“如果是用血来换,那么就一次解决掉吧。”李岸飞说。
“看你的能耐了。”李知山说,“岸飞,世上的事总有不如意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吗?”
李岸飞疑惑地摇了摇头,他不明白李知山为什么提到这个话题。
“因为你母亲王氏。”李知山哈哈一笑,“我跟你爹同时看上了她,结果我失败了,就这么简单。”
李岸飞没有接话。
“可是我忘不掉,虽然我就是一个匹夫。”李知山笑着笑着,忽然他的眼角出现了几点泪花。他继续说:“刀山火海……千军万马……可我还是败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些事情你觉得你能办到,可是最后会发现天命难违。”
“可您后悔您做的决定吗?”
“后悔?不做这个决定,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岸飞还想抱着这个幻想试试。”李岸飞说。
“哈哈哈。随你小子怎么搞。”李江河爽朗一笑,他摆手示意李岸飞可以离开了。
李岸飞随后行礼告退。
待李岸飞走后,李知山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白布,他慢慢打开白布,一根项链映入眼帘。那根项链有一块幽蓝色的龙鳞——这是李江河的项链。
“兄长,只有谏行可以继承李家的大业啊。”他抚摸着那片龙鳞,自言自语地说。他似乎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他将那块白布再次放回他的衣袖。
李岸飞走出常青轩,他刚在门口打开伞,就发现鬼枭正向自己走来。
“老师。”李岸飞叫了一声鬼枭。
“岸飞,吴有德的事已经办妥了,就是阿切尔那边……”
“阿切尔怎么了?”李岸飞听到这个名字后,心神忽然有些不平静。
“那个女娃死活不走,她说非要你去接她不可。”鬼枭苦笑道。
李岸飞也苦笑了一声:“关了她那么久,也难怪一肚子气。我这就去接她。”
他看着鬼枭说:“鬼叔,你……什么时候走?”
“见过知山大人后就动身。”
李岸飞张开嘴,又闭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
鬼枭笑笑,就拱手道别,向常青轩内走去。他才往里走了几步,就听到了背后传来李岸飞的声音。
“老师……”
鬼枭扭头看向自己的学生——自己眼前的这位少年。李岸飞的刀法,是他从小教的。虽然鬼枭是用剑的,但是李岸飞见到自己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叔叔,你会用刀吗?”。李岸飞关于源气的知识也是他教的,虽然他对李岸飞成为源师不报期望。
雨点落在油纸伞上,打在青石板上,如同一个个人的命运——每一个雨滴只有在落下来的那一刻,彼此才能不分离。而落下来的雨水在天晴之后,却会被艳阳蒸发。
这也许就是命运。
“保重……”李岸飞拱手说。
鬼枭看到李岸飞这副模样,笑着走到李岸飞面前,用自己的剑柄,敲了敲李岸飞的脑壳。
随后,他转身进入常青轩,疾步走开。
黑色的衣衫在雨幕中渐渐变得模糊。
可是,雨点的敲击声却已经没有那么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