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风这样一番言辞,当真是把我吓到了。
我脑袋里飞速运转,虽说我并不觉得他是坏人,但是,李义还活着的这件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谁知道沈随风忽然这样,是不是奉命来诈我话的?
于是我决心一口咬死,一边拉起沈随风,一边说:“你搞错了,李义已经死了,我当时收到的任务上面就是诛杀李义,我怎么可能不按命令行事呢?”
沈随风嘴角含笑,说:“李老将军的实力人尽皆知,你纵然厉害,但如何能这么容易将他打败?”
我接着说:“因为……因为有国师的人帮助啊,国师派来的人都是可以吸食对手灵力的,他们趁李义不注意,偷袭,然后李义灵力就损失了大半,最后被我一举拿下。”
沈随风又问:“那协助你杀人的那些杀手呢?”
我支支吾吾说:“那些人……那些人回去复命了啊,难道杀手还能大摇大摆地跟我们这样走回去吗?”
我还在很认真编故事的时候,沈随风忽然张开双臂,猝不及防的将我用在怀中。
我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抱得更紧。
许久,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鱼归,我不是坏人,我是真的感激你,感激你,放过我的……祖父。”
听到“祖父”二字,我吓得一激灵,连忙推开沈随风,一脸诧异道:“你、你、你祖父?你到底是谁?”
沈随风无奈地笑着说:“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好不好,我是李俊卿和沈燕芸的儿子,李义李老将军,是我祖父,我没有骗你。”
我愤愤地捶了他一拳,怒道:“既然是你,你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被人怀疑身份,还要被人利用。”
沈随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如此,只不过,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当年家主逼迫母亲去联姻,并用舅父的命做威胁,母亲只能妥协,可是,大婚的前一夜,舅父得知了这件事情,自杀身亡,为的就是自己不成为母亲的拖累,此后,母亲和父亲便在沧澜国内的一个小村庄内隐姓埋名,并生下了我,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是,最终还是被那个白殇之,横插一脚。”
说到这里,我忽然就能明白,为什么沈随风对白殇之恨之入骨,非要亲手杀了他。
可我还是不懂,那个时候,白殇之也才是个小孩子,为什么能害死沈随风的父母?
沈随风的神情变得严肃,冷声道:“白殇之,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遗传了他母亲的狡诈和狠毒,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培养自己的暗卫了,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寄给祖父的一封信就是被白殇之的暗卫所拦截,所以,他由此得知了父亲母亲的所在。后来,在争夺王位的时候,为了能获得岚又国的兵力支持,他首先将自己最爱的女人,司棋,交换给国师,让国师送去了一个假的司棋。表面上是相府小姐,实际上,是白殇之的杀手。”
我点了点头,说:“所以,在我以司棋作为人质来要挟相国的时候,那个侍卫反而会直接杀了司棋。不过,当初司棋刺杀我的事情,也是白殇之命令的吗?”
沈随风说:“这倒未必,这个司棋,在被安插在沧澜国的时候,其实就和你的身份目的是一样的,虽然是棋子,但她不同,她很享受这样棋子的身份,她想要在任务完成后,还能回到岚又国,但是,你的出现就告诉了她,她已经变成弃子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岚又国了,所以,她说是你剥夺了她的存在,只有杀了你,她才能继续被岚又国重用,才有可能在任务完成后,回到岚又国。”
我撇了撇嘴,说:“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像谁愿意去一样,哼。”
沈随风叹了口气,说:“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对于很多人而言,没有归路,才是最可怕的。可惜,这个司棋,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命运,客死他乡。”
我点了点头,认同地说:“是啊,说到底,还是这个白殇之太混蛋了,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忍心拿去交换。可怜柳良辰到最后心里还有他,还把他的尸体带走了。”
沈随风眉毛一挑,轻声说:“你说那个刺客?是柳良辰?”
他这么说,我更疑惑了,问道:“你还知道良辰?”
沈随风点了点头,说:“是啊,和你一届的名单我都看过,活到最后的,就是你和柳良辰,但档案上记载说她已经被杀掉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我撇了撇嘴,没把柳良辰和幽冥之地的事情说出来,心说:“这就没想到了,之后让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沈随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连忙转移话题,说:“之后呢?白殇之是怎么害死你父母的,你还没说呢。”
沈随风也无意继续追问我,于是叹了口气,接着说:“原本,他不是最佳的王位继承人,只不过,他的那些兄弟,在一夜之间,全部都死掉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惊得不由得后退两步,白殇之做了什么,我大概已经能猜到了。
果然,沈随风冷笑着说:“他和国师交易的内容就是,用司棋作为交换,岚又国的杀手,帮他杀掉所有王室宗亲。”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沧澜国没有任何宗亲王,唯一的恒王,还是个异姓王,这个姓白的,做事可真绝。
沈随风接着说:“在杀了所有王室宗亲之后,他理所应当成了唯一的继承人,可这个时候,文武百官不同意了,因为这些宗亲死得太过蹊跷了,矛头直指白殇之,如果没有人站出来镇住这些人,白殇之是不会顺利登基的,于是这时候,他想到了将军府。”
我点点头,说:“这段我知道,李将军曾经跟我说过,他无心掺和这些事情,所以,白殇之找到了你父亲,不过,你父亲为何会同意呢?”
沈随风说:“这还是要多亏了岚又国,或者说是国师的帮忙,以母亲的所在作为交换,国师派人攻击将军府,造成祖父重伤的假象,这时候,白殇之跑去求父亲出山,扶他登上王位,并提出两点好处。第一,保将军府平安无事;第二,给母亲新的身份,让她可以以沧澜国公主的身份嫁入李家。虽然这个手法很拙劣,但是,面对自己亲人安危的时候,没有谁能冷静思考,父亲也一样,他放下了我和母亲,回到沧澜国都,帮助白殇之登上王位。可是,等父亲安定一切,想要接我和母亲回将军府的时候,母亲已经过世了。”
我大惊道:“不可能,我早就听人说过,你母亲是个非常厉害的人,连江无涯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怎么有人杀得了她?”
沈随风咬牙切齿地说:“肖莫,以我的性命为威胁……”
他说到这里停下了,没有继续说,但我心里也大概知道了,面对自己无法战胜的人,便只有胁迫她的软肋,这样肮脏的手法,肖莫用过太多次了。
我心疼地看着他,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为国师做事?”
沈随风说:“因为我没得选,但是,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自己有得选,那时候,便是肖莫的死期。”
他静静看着岚又国的方向,眼神坚毅,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锐气。
那一天,他静静叙说着,让我知道了,原来,白殇之真的是个卑鄙小人。
在得到李俊卿的帮助之后顺利登上王位,可是,又惧怕将军府的势力,担心日后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于是,在李俊卿回去接妻子的途中,联合岚又国国师,将其截杀,并对外宣称,是为国征战而死。
如此一来,保全了将军府忠义的名声,二来,也将自己所做的肮脏事一扫而空。
同时,为了挟制李义,还特意透露出,他的孙辈还活着的消息,为的就是给他活下去的欲望,让他不要一怒之下,和自己鱼死网破。
我坐在港口旁的沙滩上,靠在一棵树下,看着翻滚的海浪,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随风还在忙忙碌碌联系船只送我们回岚又国,可看着他奔走的身影,我在心底里无数次暗自庆幸。
还好,我没有杀了李义;还好,我没有杀了你,最后的亲人……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我能认得出,这是真正的,开心的表情。和之前伪装的,不同。
日落之时,晚霞将整个海平面和天空映得一片火红,恰似将军府的一片火海。
我们坐在船上,向着火海的方向前进,回头看着岸上的沧澜国一片宁静,心里不由得觉得,也许这边,才是天堂,而我们即将要去到的地方,才是炼狱。
也许是经过了上一次的晕船,自己身体里产生了抗体,这次回去的路上虽然也很难受,但比起之前,却好了许多。
偌大的船上,只有我和沈随风二人。
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刻意的隐瞒,就这样看着他为我忙前忙后,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知不觉中,眼睛就开始追随着他的身影,甚至连他已经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
他的脸忽然在我眼前放大,接着,一只手轻轻覆在了我的头上,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怎么这么花痴啊?又看我看呆住了?”
反应过来后,我立马红了脸,又怕被他看出来,连忙伸手将他的脸推开,一脸嫌弃地说:“花痴什么啊,你又不好看。”
沈随风笑着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一只烤鱼,说:“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我这张脸,可是迷倒万千少女的。”
我接过他手中的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肚囊道:“小小年纪就是这样的思想,长大了以后肯定是个祸害,倒不如现在把你毁容算了。”
说着便伸手去揪他的脸,他也不躲开,只笑着说:“好好的一张脸,毁了多可惜,倒不如你直接收了比较好。”
此话一出,我连吃鱼都忘了,脸直接红到了脖颈。
片刻后,我将鱼丢给他,佯装生气,说:“这种话以后再不要说了,说到底,我也比你大许多,希望你可以放尊重一点。而且……而且你不觉得我和你母亲的容貌极其相似吗?”
沈随风疑惑的看着我,说:“相似……那又如何?”
我做出一副自认为很凶的表情,说:“很相似,那就说明,虽然不能确定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但我们之间说不定是血亲,你不能再有任何旁的想法了。”
沈随风似乎是认可了我的话,认真点了点头,说:“好像有道理,那以后这样的玩笑我便不开了,来,吃鱼吧。”
他说着,又把我刚丢出去的鱼原塞回我的手里,笑着说:“多吃点,养足精神,免得一会儿再晕船了。”
看他做出一副虚心认错的态度,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竟然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乱极了,难不成我真的会喜欢一个比我小许多的孩子?
“绝对不可能!这是幻觉!”
我努力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掉,而后,进了船舱,开始自己的休眠期。
不知为何,原本还很讨厌的岚又国,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有些期待。
不知不觉睡去后,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岚又国,我看到了小不点江熠尘,看到了师父言歌,还看到了一把年纪,还总是笑呵呵地国君……
梦里我很欣喜,似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个假司棋的感受。
虽然对这个国家并没有好感,但拥有归宿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最大的好感。
可是,让我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当我再回到岚又国的时候,我最敬重的师父,为我的失控带上枷锁的,我最重要的人……言歌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