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境内,少室山少林寺塔林。
密林间斑驳月光穿过高低错落的灰白塔林照出两个人影。是两个分别身着灰袍和黄袍的和尚。
那身着灰袍的年长和尚袖袍轻抖,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落在手上,和尚和颜悦色的朝面前的黄袍痴傻小和尚笑了笑,手上动作却是未停,不动声色的刺向小和尚,雪白的刀光还能照见灰袍和尚脸上的慈眉善目。
黄袍和尚呆呆的立在那,目光呆滞的看向自己的前辈,就算是匕首穿透黄袍,刺入心脏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面带微笑的倒下。
灰袍和尚放开匕首,慌忙向后退了几步,尽管凉风习习,也未能让和尚脸上的热汗隐下去。
他小心翼翼的瞅了两眼 见彻底没了动静,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地上,眉宇间有些轻松,又有些惭愧。
“唉,你也不要怪我,我虽皈依佛门,但也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再者你一个傻子活着也是受罪,不如让那早登极乐的好。”说着,这和尚抓起手上佛珠,口中经文不停。
“啊!你个贱人!”本来躺在地上没了生息的黄袍和尚忽的坐起,状若疯魔。
“嗯?你你,你没死?”一旁念经的和尚吓得不轻,佛珠线都被掐断了,佛珠四散,他实在难以相信被自己一匕首刺入心脏的人居然站了起来。
“你个贼婆娘,我待你不薄,你却趁咱俩***捅我,看我不弄死你!”着黄袍和尚眼睛赤红,颤抖的手直接拔出插在身上的匕首,一鼓作气直接插到对面和尚胸口,噗呲一声,躺地上的灰袍和尚瞳孔骤缩,惊骇道看向正趴在自己身上如同野兽般的小和尚。
他怎么会不了解这个小和尚,他年仅十二岁,一年前才被送到少林寺学习武艺,本来这人住持是不会收的,概因这孩子是个傻子,能习得什么武艺?但最后住持还是收下了他并且亲自传授武艺,听说这孩子是后周宰相冯道的养子。
“哈哈哈,世间因果皆有报,只是未曾想到只是一瞬间而已。”灰袍和尚突然大笑,带着些释然与愤恨。
“嗯?我没死?”这时,坐在灰袍和尚身上的小和尚眼中恢复了清明。“我不是被我那婆娘给一刀解决了吗?”不经意的摸了摸脑袋 顿时大惊。“啊,我,我头发呢,这是我的手?”小和尚摸着自己如同在触摸一个陌生的东西,引得身下的和尚一阵诧异。
“咳咳咳,今日你大难不死,想必是天命吧。”
小和尚猛的弹起,一脸愧疚的看向已经垂死的灰袍和尚,他大概知道自己的情况了,看来应该是穿越了,不过却一不小心杀了个和尚,这可咋办?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先来杀我的。”小和尚想做些辩解。
“是冯家……”灰袍和尚断断续续说了三个字,便没了气息。
“喂,什么冯家啊!”小和尚急忙抓住和尚的肩膀,使劲摇晃,但却无济于事。
“冯家,冯家,冯家……”小和尚魔怔似的一直念叨这两个字,突然脑袋如同被塞进去一个气球,剧烈的疼痛让小和尚感觉身体好像要与灵魂脱离似的。凄厉的惨叫惊起一片片飞鸟。
等到一切归于平淡,小和尚盘坐起身子,眼中没了方才的疑惑,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所有。
这人叫秦无过,父亲早丧从小被带在冯道身边,疼爱有加,冯道因为自知自己命不久矣,就让秦无过来少林寺修习武艺,有些防身之术也让冯道放些心,而这秦无过虽大小痴傻,但偏偏修习武艺天赋不凡,早先冯道就给他找了个师父,好像姓赵,但具体是记不住了。
“哎呀,没想到,我居然是冯道的养子,冯道可是传说中的五代宰相!”这秦无过可以说是从小生活富庶啊,不像自己上辈子从小家贫,后来当上一个地质学家,本来觉着幸福生活要来了,最后还被妻子给一刀捅死了。
“你放心吧,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冯老爷子我也会如亲父母般孝敬,今日起我就叫秦无过了。”秦无过按着自己的心口,对着已经消失的秦无过说。
“你在这做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啊?没,没干什么!”秦无过身子一颤,脸色煞白,回过身,低头说道。
老僧走过秦无过身边,慢慢来到已经没了气息的灰袍和尚身边,俯身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
“是你杀了他吧。”老僧双手合十平淡道。
秦无过双拳握紧,眼露凶芒,看来还得较量一番才是了。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觉心贪小利而死,固有其错,但你杀了他却也是事实。”不待秦无过动手,那老僧已经走到他身后,宽厚的手掌一把按住了秦无过的身体,任凭秦无过如何挣脱也无济于事。
“老和尚,你想怎样?”秦无过有些气恼。
“阿弥陀佛,可道施主(可道是冯道的字)与我交好我不愿看他的子孙自甘堕落,日后你就在我这扫塔林悔过吧。”
秦无过闻言一惊,他是听冯老爷子说过,他和少林寺的一位福居禅师关系甚好,而这福居禅师据说是当世站在武道巅峰之人,少林第一高手。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刚被杀了一次,这又被福居禅师逮个正着。
“阿弥陀佛,快去将觉心好生安葬了吧。”福居禅师见秦无过不再反抗,便合起双掌。
“哦。”秦无过知道自己今天是跑不了了,老老实实照吩咐做事,双手一使劲直接将觉心扛了起来,不过秦无过却是一阵踉跄。
“没想到这具身体力气这么大,提着一具尸体完全不费事啊。”秦无过心里想着,跟在福居禅师身后,穿梭在塔林中。
“咦,竟是杂岩。”秦无过顺手将觉心往边上一扔,便跑到旁边的山体跟前细细观察。
“嗯,这是,黑云母,还有,斜长石,哟,还有石英……”
“啪啪。”秦无过正沉迷于此 身后的福居禅师直接在他头上拍了两巴掌。
“觉智,你在干什么,嘟嘟囔囔的,还不快将你师兄扶起来。”福居禅师听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傻徒弟到底在嘟囔些什么。
秦无过尴尬的笑了笑,抚摸着光亮的脑门。“嘿嘿嘿,职业病,职业病。”秦无过也很无奈,毕竟上辈子自己是搞地质的,看见岩石就想分析。
福居禅师却是身体一滞 慢慢转过身,大有深意的看向秦无过。
“啊,刚刚我可是是被吓坏了,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脑子灵光不少,嘿嘿嘿。”秦无过乱挠着小光头急忙说。
福居禅师眼光一闪,结了个佛印。
“阿弥陀佛,觉心地下有知,定然欣慰,我那老友死也能瞑目了,唉。”说完,福居禅师沿着石路走向塔林深处。
“瞑目?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这和尚,净说晦气话。”秦无过很是不忿。虽说他还不认识冯道,但这具身体却是不由自主的生气起来,粗暴的将觉心往身上一扛,跟了过去。
少林寺塔林里供奉着无数得道高僧的尸骨,但小和尚是无缘奉于塔中的,福居禅师让秦无过找些干柴堆在一起,将觉心火化了,熊熊烈火燃烧,隐隐有些臭味扑鼻,秦无过上辈子什么波涛大浪没经历过,对此只是皱了皱眉,福居禅师则是站在秦无过前面,低头念着经文,神态安详,秦无过并未奇怪,这些和尚就是讲究死后荣登极乐。
“此后七七四十九天你就在此守护塔林,过后……你就离去吧。”福居禅师微闭双眼说道。
“方丈!您这是……,我还要在这学功夫呢,您为什么?”秦无过摸不着头脑,莫非这福居禅师还在怪自己失手杀了觉心?
“阿弥陀佛,人已逝去,缘分已尽。”福居禅师回过身,一双明亮柔和的双眼看向秦无过。
秦无过当即愣住,他不是不懂这福居禅师的意思,而是太懂了,是啊,觉智已经死了,缘分已尽。
“此后,你好自为之,可道老友曾说过一句话,你还是要记住:将相王侯不作想,但求平稳度余生。阿弥陀佛!”
秦无过这才缓过神,怔怔的目视逐渐远去的福居禅师,顷刻双膝下跪,俯身大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