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柏心中感动难言。
之桃微微一笑,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好似一朵迎风绽放的向阳花:“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子。”
说罢之桃又重新背起书箱与陈长柏道别:“时辰不早了,我今夜要到林月家住,与她一同整理爷爷吩咐下来的功夫,将本心学问整理成字录,我们先回去了啊。”
陈长柏千言万语在心头,却只是摸了摸脑勺吐出两字:“再见。”
两位貌若天人的少女离开了廊桥,在两位少年的心头如有蜻蜓掠水而过,只余下层层叠叠的涟漪荡漾开来。
陈长柏满心欢喜地望着手中的札记,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藏入怀中,平日他要是能如此悉心对待他从学塾带回来的笔墨纸砚,陈震不得天天到祖宗的坟头烧高香。
左右不见阿木的人影,陈长柏回过头一看,那缺心眼的仍纹丝不动地傻愣在原地,目光望着那个少女离开的方向出神入木。
陈长柏悄然走近,伸出五指在阿木的眼前来回晃动,阿木却无动于衷,仿佛神魂出窍飘忽到万里之外。
陈长柏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阿木的肩头。
后者愕然清醒,怒道:“死啦死啦,人吓人吓死人!”
陈长柏目光玩味地打量起阿木来,绕其来回踱步了两圈,揉着下巴啧啧称奇道:“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怎么会如此地像?”
阿木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陈长柏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便伸手摸了摸陈长柏的额头,却不见异样:“陈长柏你可别吓我,镇子老人都说这河底下有水鬼河童,食人心肺嚼人魂魄,你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陈长柏一把拍去阿木的手:“胡说八道。”
阿木追问道:“那你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
陈长柏干咳了两声:“我在说你很像。。。一个厉害角色。”
阿木洋洋得意道:“死啦死啦,夫子言道夸人宜剩不宜穷,你要再这么夸我,我可就要飘了啊。”
陈长柏神情突变严肃,很认真地说道:“你望着林月时的样子,像极了我家隔壁那头发.春的公猫,每到春天便会趴在巷弄嗷嗷叫,吵得人无法入睡,被陈震扛着扫把撵了几回却仍是死性不改,嗯,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陈长柏,你大爷的!”
两人一前一后追赶而去,廊桥空空如也。
平静无波的苦海河面,泛起一圈波澜涟漪,惹得青莲高低起伏。
两个少年一路追赶至豆腐铺子,扛着豆腐刀的少年率先抢门而入,紧接着嘭地关上大门,阿木后脚赶至被挡在了门外,如铁骑叩关般拍响大门。
阿木气得跺脚:“死啦死啦,你耍诈,快让我进去。”
陈长柏回到豆腐铺子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豆腐刀物归原位,总算是有惊无险抹了把汗水,不急不忙地来到门前:“怎么,还想赖在我家不走?”
敲门声戛然而止,阿木低声哀求道出了原委:“死啦死啦,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今晚可就得露宿街头了,原本黎马那家伙没打算让我出来,说让我在客栈那头打点细务,回家后好好翻一翻老夫子教的学问,过些日子回学塾读书。”
阿木说着说着便背对着豆腐铺子大门坐了下来:“我心想好不容易才挣脱了那座牢笼,傻子才愿意再回去呢,便以回家念书为借口从客栈溜了出来,一路尾随着那个髻霞山道士,最后又跑到你这来,我要是现在回去,黎马肯定不会让我进门口的。”
陈长柏仍不动摇:“你可别想赖在我身上,我还没怪你扛走了我家的豆腐刀,去见那个什么踩瓜皮也能摔个狗吃屎的世外高手,白白浪费了我一晚上的功夫,本来今夜我还想翻一翻学问来着,结果都让你给耽误了。”
陈长柏倚着门板从怀中取出那本蓝皮札记,傻笑地翻阅起来,书里的字样端正大方,字如其人。
陈长柏好言相劝道:“阿木啊,我劝你有空就多看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要是有学问了有才华了,能够出口成章下笔锦绣,你还怕林月姑娘不喜欢你吗?”
门外的阿木发起了愁:“那我今夜睡哪儿好?”
眼见就要忽悠成功,陈长柏便帮着出谋划策:“你大大方方地回去给你爹认个错,你是你们家的九代单传,你爹肯定舍不得棍棒伺候,对了,我这儿还有一本书,虽然我还未翻过一页,但里头的文笔细腻精湛,你就拿着回家跟你爹说,你今晚是出来找同砚借学问来了,这不就得了吗?”
陈长柏灵机一动在屋内左顾右盼,从桌脚抽出一本书皮泛黄的书籍来,本是陈震用来垫桌脚的楔子,为了打发阿木陈长柏只好出此下策,回头再寻一块木头给垫上便是。
陈长柏拍去书面的灰尘,由于受潮的缘故,书名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只隐约辨认得清两字,玉蒲,至于最后的那个字好像有个口字框,但实在是看不清楚,陈长柏没有纠结下去,将书从门缝里塞了出去。
阿木接过以后有些惊讶道:“怎么这本书看起来比我爹还老。”
陈长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没听过学问越老越是值钱吗?快回去好好钻研钻研,你要记住,林月姑娘喜欢的是内敛锦绣而非徒有其表。”
阿木如受当头棒喝,雄心勃勃道:“好,我一定要做一个才华横溢的男人,红透半边天!那我走了啊死啦死啦。”
“走吧,记住,多下点功夫,千万别糟蹋了这本书。”陈长柏答应道。
门外没有了动静,陈长柏的耳根总算是清净了下来,这块牛皮膏药还真不好糊弄。
陈长柏揉了揉太阳穴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抱着蓝皮手札久久不能入睡,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话。
“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子。”
陈长柏的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抱着札记沉沉睡去。
夜深。
横跨苦海河的廊桥上,两位白衣临河而伫。
肌肤若凝脂美玉的中年女子,静静地望着苦海河上的青莲,神色复杂难喻。
另一位眉目胜雪的白衣少女轻倚着勾阑,弯弯冷眉蹙起一个动人的弧度,眉梢的美人痣尤为惊艳,她亦如中年白衣那般,全神贯注地望着满河青莲。
小镇飘起一阵淡淡的雾气,中年女人忽然开口说道:“念雪,若是冷了且先回去。”
白衣如雪髻如云的少女姓方,大抵是因为从小生在那片大雪原的缘故,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念雪,方念雪。
方念雪微微摇头,额前的青丝随风飘舞,那种生人勿进的凛冽气质尤其浓烈,她伸出纤细如青葱的手指将其撩至耳后,温声道:“娘,不碍事。”
母女二人皆配长剑,中年女人手中的长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着与寻常铁剑无异,倒是少女手中的长剑有些与众不同,一看便知是品相不错的利器,锋芒三尺三,银白剑鞘雪丝云纹,在月照下竟生出一种微妙的银光。
方念雪双眸生涟抬头眺望,镇子如林似海的粉墙白瓦,与这条被廊桥灯笼映得出彩的苦海河相得映彰:“娘,这苦海河中当真会有金莲绽放?”
微风吹过,淡薄的雾气逐渐将苦海河包围笼罩,两位白衣女子衣决飘摇,犹如莅临人世的出尘仙子。
中年女人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此处乃那尊苦海菩萨的封禁之地,灵气流溢空前蓬勃,比起那些大大小小的洞天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蟒吞金丹可化蛟龙,那这些生长于此处四季如春的青莲,受苦海菩萨之灵气沐浴,自然能成龙化凤,结出金莲。”
中年女子顿了顿又道:“只不过那些金莲的生长非常非常漫长,有点像千年人参的意思,但其稀罕程度却远比人参要值钱,是真真正正的无价之宝,五十年一结苞,开花前与寻常青莲没有什么区别,这便是让人很是头疼的地方,可一旦开花便会蜕变出金身之躯,丝毫不比佛陀圣僧现出金刚不坏之身逊色。”
方念雪若有所思。
中年女人又道:“苦海河金莲一说,乃是老祖宗亲自指点的明路,难道你还信不过那位自幼把你捧在掌心的老祖宗?”
方念雪自然是摇头作答,虽两人隔了三代辈分,但那位老祖宗却待她如亲骨肉一般,更将那柄陪伴左右甲子有余,有人间神兵之称的水寒剑亲手相传,此次的苦海金莲花期关乎她的性命,那位老祖宗断不会信口开河。
中年女子又指了下河面,问了一个问题:“念雪,你且猜一猜这苦海河中的青莲有几株能结成金莲?”
方念雪思量了片刻道:“既然金莲是五十年一结苞的稀罕物类,我猜只有一株。”
中年女子在廊桥上的一张石凳坐了下来,目光从河面上收回,温柔地落在白衣少女的身上,其中却掺杂着一丝难以寻辩的黯淡:“其实还得看这条苦海河下的那座洞天,能够孕育出多少朵金莲,如果比往年多上一些,娘便有十足的把握帮你夺下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