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钻心的疼,痛彻骨髓的疼。
当夏云溪从昏厥中醒来,立刻因这剧烈痛楚而致使身子微微颤栗,咬紧牙关,额头上豆大汗珠不住滴落。
濛濛青光自玉佩上散逸开来,笼罩住夏云溪,他顿觉疼痛渐消,肌肉撕裂感趋于平缓。
他长呼一口气,脑袋深埋进药浴里边,以《龟蛇功》凝神入定,内视自身小天地。
那条丹劲所化的“火龙”仍在身内开疆拓土,只是夏云溪隐约察觉,这条“火龙”似乎较最开始小了些。
他猜测这应当是自己正在消化这“一炁丹”的表现。
在听骆冰冰说出丹药名称时,夏云溪便“查”了这“一炁丹”,只不过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至少是六品以上的丹药。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夏云溪大抵掌握了“画”与“笔”的用法。
若想用“画”探查一人生平,需得那人修为不高过自己三境,佐证是他一境时能探查四境的真定,却不能知晓五境的刘伯庸。
而“笔”的限制也是同理,篡改命运时,不能高过自己三境,消耗的阴阳二气视更改程度及修为高低来决定,且有诸多限制,不能说你写着让某人死去,某人就会死去。
夏云溪试过诸如让夏云兴摔跤,挨打,去茅厕拉裤子上,所需的微乎其微。
而当他试着让三境的夏云流吃饭噎着,便花费了大半的真气,夏云溪有理由相信,若是他修为再高一境,若想改命,让事情“顺理成章”发生,恐怕要把夏云溪自个给掏空了。
夏允钟的修为在气泽六境,换而言之,只要夏云溪到了绵泥三境,就能知道他这担任夏家家主的大伯是否真如他表现的那般“刚正不阿”
只不过在发生周思文那档子事后,恐怕幕后黑手绝不会给他水到渠成晋升绵泥境的时间。
所以夏云溪才会那么拼命,彻夜不眠,一宿又一宿的练拳,只是为了再跟时间赛跑。
正如骆冰冰所言,气满不思食,神满不思睡,无疑是放弃了很多身为人的乐趣。
憋气潜在木桶里足足半个时辰,夏云溪才猛地探出脑袋,迈出浸泡许久,药效尽散的木桶。
边上除了整齐叠放着衣物,还有一食盒放在衣物旁边,应当是秋婵准备的。
赤身裸体的夏三少边穿衣衫,边好奇是谁把他背下山的,他原以为今儿要在竹楼上过夜了。
他还担心会不会暴露玉牌的秘密。
穿好衣物,解决掉尚还温热的吃食,夏云溪活动了下筋骨,原地打了套拳,发现除了肌肉酸胀,有些提不起劲外,身体一切完好如初,近乎巅峰状态。
要是寻常人像夏云溪那般被老爷子蹂躏喂拳,没个十天半月,甭想离开床榻半步。
也只有夏云溪在一炁丹,龟蛇功与玉牌的三重疗愈下,才能这般生龙活虎。
推门走进院子,一袭白衣飘飘端坐墙头,星月相映,都难掩其绝世风华。
只可惜这姑娘是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余光瞥见夏云溪,骆冰冰忽地仰头望天:“此情此景,我忽想吟诗一首。”
夏云溪:“愿闻大作。”
沉吟片刻,骆冰冰朗声道:“啊,这月亮又大又圆!”
“啊,这星星又明又亮。”
夏云溪:“……”指望她能吟诗作对,自己简直疯了。
不再理会这个脑子缺根弦的姑娘,夏云溪盘膝入定,心中诵念《龟蛇功》口诀。
“于无而静,自然而定,无知有灵,乃入真定。”
越是修炼这《龟蛇功》,夏云溪越能感觉功法的玄妙。
寻常武夫在修力境只能锤炼骨肉筋三处,而夏云溪却能凭着《龟蛇功》提炼的纯阳玄阴二气,外而淬炼四肢百骸,内而温养五脏六腑,故而体魄才远胜同境武夫。
运转数个周天之后,阴阳二气充盈窍穴,身上酸胀渐消,夏云溪长吁一口气,与此同时骆冰冰开口道:“你修的是道门功法?”
夏云溪答道:“不知。”
他这还真不算说谎,他也不知自己修炼功法的来历。
骆冰冰跃下墙头,笑吟吟道:“多半是了,方才观你入定之后,呼吸近无,一吐一纳间却蕴着莫名韵律,瞧着很符合道门功法宗旨。”
两手背在身后,骆冰冰围着夏三少绕圈,嬉笑道:“道门功法修得是个清静,佛门功法则讲悟禅,都是极其磨人性子,非大毅力大悟性者,极难有大成就,你天赋倒是不错,竟能初窥门径。”
“相较而言,纯粹武夫的心法就简单许多,虽然不乏需要极高悟性的功法,但绝大多数,辅以拳桩淬炼筋骨,水磨工夫慢慢练,还是能练些东西出来的。”
“可道佛两家则不同,因为你不会就是不会。”
骆冰冰难得说了些正经话,夏云溪虽感惊诧,但还是凝神细听,作为“穿越者”,他最缺的便是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武道常识。
侃侃而谈说了大半个时辰,骆冰冰倏地狡黠一笑:“说了那么多,倒不如亲自下场实验下;长夜漫漫,闲来无事,我跟你搭搭手,切磋切磋。”
“你要觉得我仗着境界高欺负你的话,大可不必,为了公平起见,我会压至与你同境。”
夏云溪:“……”上个这么说的人,在自己快要落败时用炼气境修为把他一拳撂倒。
…………
当夏云溪应诺下来,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冰女侠在用一境修为与他交手不敌后,悄然把境界升到了塑筋二境,致使夏某人挨了一宿的打。
虽然这导致夏云溪第二天鼻青脸肿,不过结果也是值得,在与骆冰冰交手过程中,他逐一改正了自己许多不足之处,可谓效益匪浅。
临近天亮,冰女侠拍拍屁股回房歇息去,院子只留夏云溪在朝阳初升之际演练那套“旦慧”拳桩。
麻花辫婢女早早起来,先是同夏云溪打声招呼,然后扫见夏三少那肿胀的脸,不禁噗嗤出声,然后忙捂住嘴,憋的很是辛苦。
夏云溪无奈:“想笑就笑吧,别憋着。”
“小婵才没笑呢!”
秋婵狡辩一句,笑靥如花,哼着欢快调子去拿早膳。
“夏公子起得真早。”
一道轻柔软糯的女子嗓音在背后响起,夏云溪扭头望去,发现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站在檐下,不免稍感诧异。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风吟楼花魁闻若舒。
“若是知道闻姑娘也在这,我理当为闻姑娘接风洗尘,祝闻姑娘赎得自由身。”
夏三少转过头来,闻若舒瞥见他的正脸,嘴角上翘,不过转瞬敛去,欠身向他施了个万福:“若舒能赎回自由,都多亏公子襄助,公子大恩大德,若舒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夏云溪摆了摆手:“小事一桩,无需报答,你替我引开刺客,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
“我娘应该同你说过了两个选择的事。”
言及此处,夏云溪顿了顿,道:“你在这边,是不是代表你选了第二个,能够问下这是为什么?比起教琴棋书画,你若认我娘亲为义母,才是绝大多数人会做的选择。”
“你要是担心别人说闲话,大可不必,有我娘在,风言风语是绝不会传到你耳朵里的。”夏云溪笑道,“我娘一直心心念念着有个女儿,有个能说贴心话的小棉袄,我家母上大人可是极度嫌弃我这儿子,常说要是知道会生出我这么个败家玩意儿,生出来时就该把我丢镜花河里去。”
闻若舒掩嘴失笑,而后垂下头,低声道:“夫人的心意若舒心领了,能教云鸢小姐琴棋书画,若舒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没事,只当有缘无分吧。”夏云溪爽朗笑道,“其实我挺惋惜的,我娘就生我一个,若是你认我娘作义母,我也能多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姐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不知何故,闻若舒蓦然脸色绯红,呐呐一声,垂下头来不再言语。
恰在这时,秋婵整个人晃晃悠悠,费力拎着俩沉重食盒回来,夏云溪忙上前接过。
原先这院子里只有夏三少跟秋婵俩人,如今多了三张嘴,再加上夏云溪习武之后,饭量大涨,所以麻花辫婢女才不得不多带些回来。
吃完自己那份早餐,夏云溪同秋婵挥手作别,再次前往夏府后山。
气运双脚,夏云溪一口气冲上玉秀峰山顶。
望着那座竹楼,夏云溪深吸口气,抬脚踹开门扉,暴喝道:
“老东西,我来了!”
“哟,挺狂的么,是嫌我昨日出拳太轻还是不够快,让你有这份胆识跟我这么说话。”
夏德祐从蒲团上起身,看见夏云溪脸上的鼻青脸肿,不免感到些纳闷,他记得自己昨天出拳似乎没往这小子脸上招呼,一夜不见,这小子怎变成这副凄惨模样。
纳闷之余,他见夏云溪中气十足生龙活虎,全然没受昨天伤势影响,不禁惊叹,甭的不提,光说这份恢复力,夏云溪就冠绝一州,没多少个修力境武夫能跟他比。
“若是我对你好生说话,你会对我手下留情么?”夏云溪挑眉。
夏德祐一乐:“这倒不会,该打还是照样打。”
“这不就结了。”夏云溪摊手,“既然你不会手软,我就该骂照骂,也好过过嘴瘾逞个口舌之利。”
言罢,夏云溪缓缓拉开拳架,日中人气长,长则胜邪。
四时拳桩,昼安!
拳架施展开来,血气陡盛,近乎凝若实质,蒸腾而起。
望着这幕,夏德祐倍感惊诧。
其实他昨天说夏云溪根基打得一塌糊涂,只是为了激他而编造的,事实上在夏德祐看来,夏云溪的问身境打得极好,是他生平所见,能够真真正正配得上那句“身之利也,圣之基也”。
血气浓郁,夏云溪肌肤都呈现淡淡赤红,他微微闭眼,而后蓦然睁开,猛地重重跺地,身形疾掠,犹若离弦之箭向夏德祐奔来。
而后,一拳轰然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