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歌眼看着两个侍卫用担架抬出一具烧的不成人形的尸骨,她只怔怔地盯着那盖着烧焦的尸骨的白布。
等到再近一点的时候,她拼尽全力挣脱开束缚,扑向那尸骨,周身的人们闻到了烧焦的臭味,都侧着头看向别处。
唯独七歌瘫坐在了担架一旁,她哭了整整一夜,此时早已哭不出来,她只盯着那白布,浑身如抖骰般打颤,她控制住不断发抖的手想要揭开那布,却看到尸骨手上的雕花玉镯,那是她送给母妃的寿礼,她断不会认错。
她抬手捂住早已被泪水冲刷殆尽的打颤的唇。不会的,母妃怎么会...这一定是上天开的玩笑。最最疼爱她的母妃,怎么会离开她呢?!她想开口唤母妃,可却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只不住的发抖,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孤身一人般的凄凉,悲痛。
脑中只周而复始的重复着一句话:从这一刻起,安七歌再也没有母亲了...
看向大殿,只见满脸灰尘的胤帝正站在不远处看向七歌面前的尸骨,嘴里喃喃道却听不清究竟在说着些什么。
他一步又一步的走来,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还没等走到跟前,他便像是失了气力一般跪在了地上。只听到他小声地说着:“不会的!不会的!”像是丝毫不愿意相信他看到的一切。
昨天夜里他离开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怎么...
“噗!”
他吐出了血,成片的鲜血溅在了地上。他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父皇!”
“陛下!”
站在一旁的尔霖见状,便快速冲到了胤帝身侧,“陛下!陛下!快醒醒!陛下!”他焦急的喊着,但却仍旧不见胤帝醒来。
七歌看着父皇这般模样,只觉得胸口更加沉闷悲痛,只这一夜,她便生生失去了母亲!父皇也气血攻心晕了过去,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对她???
小蕊在一旁看着,伸手抚摸七歌:“公主...”
一旁的侍卫见状便准备将尸首抬走,正当他们要抬走的时候。一直失神的七歌却突然着急的喊道:“不要!不要!母妃!不要!你们别走... 不要!!!”她撕心裂肺的喊着,眼眶里却早已干透了,丝毫掉不出一滴眼泪。
小蕊扶着七歌,揪心的安抚道:“公主!您就让他们抬走吧!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可七歌却像是听不见她说的话,只拽着那担架上的一角,苦苦地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不要啊!”
那侍卫看着公主这般模样,却也无可奈何,只是现在必须得抬走了,便也顾不得她的哀求,只得继续抬走。
七歌一直哭喊着,嗓子早已沙哑。她看着他们抬走尸骨却浑身没有力气去上前阻止,只得无助的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淡出视线。
“不要!不要...”
她呢喃着,像是失了神般的软下身子,倒在了一旁小蕊的身上。
“公主!公主!公主!”小蕊焦急地不断摇着靠在她身上昏过去的七歌。可她却仿佛失去了意识,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天际,她像是去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在那里成片的淡白色栀子花树铺满了整片林子,微风吹动,瓣瓣白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在空中,撒落在她的身旁,她抬手去碰,顷刻间,指尖的花瓣化为虚影。
抬眼望去,却看到不远处有一白衣男子翩翩走来,向她伸手柔声道:“曦儿,过来!”
她想要抗拒,可她的身子却不听使唤,慢慢向着那男子挪步走去,男子伸手抚着她脸颊上飘零的发丝,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可她的心里竟然对他这般的举动产生了莫名的暖意。
霎时间,满园淡白花瓣戛然而起,尽数飘洒在他们身边,似幻而美。
“公主!公主!”小蕊守在公主身旁一天一夜,见她仍旧昏睡不醒,便试着叫她。
七歌缓缓睁开眼睛,转眼看着周围的陈设,看到小蕊正一脸担心的坐在她身旁,她盯着她轻启双唇:“小蕊!我母妃呢?”
她只觉着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始终不愿意相信母妃离开了她。
“公主,贵妃娘娘她...薨了!”小蕊不敢直视公主的眼睛,只能偏过头沉声道。
七歌听到小蕊说的,却没有大喊苦闹。只缓缓转身朝里躺着,将整个人捂进被子,蜷缩起了身子。
良久过后,只听到被子里传来不住的抽泣声。
小蕊看着公主这般压抑的样子,伸手轻拍着她的肩膀,也难过地小声哭了。
今日晨起,胤帝并未一如往常地上朝,自从殿中醒来后,便一直在喝酒。
尔霖推开殿门走进去,却看到胤帝正靠在榻角。凌乱的发丝,嘴边还依旧残留着酒渍,他眼神迷离的看着前方。不时拿起手中的酒盅仰头灌入喉中,却似喝的有些着急,猛咳了几声,躺在了地上,不住地放声凄笑。
“陛下!”尔霖急步上前想要搀起他,却被他推到一边。胤帝推开他后,重又倒在了地上,继续喝着酒。
他便也不敢再上前了,只面色凝重的看着胤帝。
胤帝此时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她的模样,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一幅有礼有距的样子,唯独那天她笑得如此灿烂,对他是如此温柔。他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想好好和他在一起,没想到,竟是告别,他怨她,竟如此薄情,直到最后都全然不顾他的付出;他恨她,他有多渴望与她共度此生就能有多狠她!当他看到那盖着尸骨的白布时,他突然明白她有多狠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好狠,真的...好狠!”胤帝侧身躺在地上不住的呢喃着,眼角的泪悄然滑过,重重的打在了地上。
他用他的一生体会到什么叫做求而不得,她用她的一生提醒着他什么叫做因果报应!孰对孰错早已难觅是非,只是,却独留下那痛彻心扉的烙印,真切的存在着。
整整月余,胤帝都不上早朝,尔霖每每进寝宫,都只能看着胤帝双目无神的靠在榻边。 晟国的使臣早已传来音讯,晟帝已经应允,愿以北贤王之名迎娶七歌公主。可这都过了月余,胤帝和公主都仍旧沉浸在贵妃的悲痛之中,难以消解。
这天晨起,七歌一如既往地坐在院中,看着那颗栀子花树。那是她小时候母妃手把手教她栽种的树苗所长而成。而现如今,花树依旧,斯人却已逝去。
小蕊端着圆盘向七歌走去,尽数将盘中的点心酒水放在桌上。抬眼看着公主,抬手拍着她的肩膀:“公主,您这段时日都没有好好用过膳!您看,小蕊为您做了您最喜欢的花糕,您多少吃一点啊!”
七歌却依旧不说话,只抬头看着树上的花。小蕊想起尔霖大人告知他的事情,便又鼓起勇气低声道:“公主!晟国使臣道公主而今可以先宿在宫中,而后等礼部安排好了,北贤王殿下便会即刻动身亲娶公主,迎您过门!”
“是么?父皇怎么说?”片刻过后,只听七歌沉声问道。
“陛下,他...已经许久不曾上朝了,外朝许多大臣都起了意见。说是...”小蕊支支吾吾的低头解释。
不用想也知道,那帮大臣必定会说是母妃狐祸媚主,父皇才不见上朝的。也不知道父皇如今怎样了。
于现在看来,她必须前去晟国和亲,她要是不答应,晟国若探着父皇现在的状态,突然派兵突袭,我胤朝必定处于腹背受敌之态。不管是为了大胤,还是为了父皇,她...现在都必须顺从。
“羲风呢?”
她想见见他,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羲风了,这段日子她只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好像自那夜起,羲风便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羲风,小蕊也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说来也奇怪,羲风自那日大火后,便消失不见。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都不曾给公主音信。眼看着公主就要前往晟国了,他竟然也仍旧不出现,想来是公主错付了,也罢,如此一来,公主便可以安安稳稳的去晟国当王妃了,此事早已定音,公主又怎么能与一介侍卫心生情愫呢?
七歌闻言,哀伤的阖上双目,两行清泪骤然流过面颊:
“此生便已是有缘无分,又何须去寻他?”
她的命数也许注定与他无关,或许在他的世界里,她只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
胤帝寝宫
七歌缓步走进殿内,尔霖见到公主面生欣喜:“参见公主!”
七歌只径直向前走着,她迫切的想要看见父皇,他知道父皇现在必定仍旧伤痛不已。但身为一国之君,又怎可如此为情颓靡?
身在皇家,外人看着围城里的金碧辉煌,总会艳羡不已;可,这宫里的身不由己,又有谁人知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便是他们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