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大了，玩脱了。
原本完美的计划在最后一步偏离了正轨，孩子们第一次合作的结果演变成了谋杀。
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是最难受的，孩子们胜利的笑容渐渐消失，双臂瘫软。克难难受地跪倒在地:“怎么，会这样？”。巍海沉默无声，连着好几次对地面释放脉冲斥力场。星诚挠着头走来来去:“出错了——我怎么会犯这种错！”。克坚也沉默着，拳头甚至没力气收回来，任由韩彬尸体散发的冷气将自己吞没，冰霜将自己吞噬。就这样不知是过了几秒还是几年，远处巨大的爆炸声才稍微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转过头去看看声源，看到我背着登山包，瑟瑟发抖地跑过来。
2分15秒前，我淡定地一枪击杀严燚，然后跑去找孩子们，边跑边让装甲变形恢复成登山包。追踪器显示他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干嘛。
经过一年半的时间，最终验证，我不是会以不杀人作为道德原则行动的绝对主义者，对我来说，杀人不过是全成本较高的行事手段，一种工具，如果杀人能解决问题，权衡利弊后还算划算，那么我就会去做。杀掉严燚的全成本不高，可以去做。这就是我，一个缺乏共情，仅以全成本来阻止自己滥杀的伪功利主义者，正义对我而言不过是个伪概念，我要的，只有保护我的家人，保证人类群体的多样性，还有防止人类群体遭到毁灭性打击而己，这些就是我行动的准则。正也因此，我不适合指导孩子们，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快地赶到他们身边。
看到崩溃的克难，巍海，星诚，以及封在冰块里的克坚，我明白，我来晚了，他们失手误杀了人。不错，这就是现代神话，所谓超级英雄的真相，之一。正面怼奥特曼的小怪兽最后往往被光线射爆或者花式分尸，和假面骑士打的怪人能最后被一脚踢死算幸运了，去掉这些，能完美执行“不主动杀人”这一道德准则防止自身腐化堕落，外挂无数bug的绝对主义超级英雄，仅仅是一些传说，就算是他们，也不一定能保护好所有人。你想要往西，就必须往东，你想要保护，就必须伤害。不是所有的敌人都拥有不死之身，没有人能保护所有人，不懂这个道理的孩子们，现在感受到了这个法则的可怕。
“博士。”
“什么都别说。”我取出取样器，拍了拍克坚的冰雕，“别发呆了，小子，出来。”克坚破冰而出，我乘机取下一点韩彬的细胞，“武警快来了，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带上我。”
于是孩子们组成了来的时候那种克坚一带三的队型，这次还加上我抱着他的腰。克坚漫不经心地起飞升空，因为不专心，他飞到非常高的地方还不停下来，我已经有点缺氧了。
“停下，克坚，克坚？你飞太高了。”在孩子们面前不能穿装甲，我只能依靠第二皮肤来自我保护，二十万米高空太勉强了。
我们最终磕磕碰碰地平安回了家，孩子们无比颓丧，趴的趴，躺的躺，坐的坐，踡的踡。我需要开导他们，但不能依靠我的道理，我还得把他们没洗的碗洗掉，再做好晚饭。
但不属于我的道理没那么好想，直到吃完晚饭，我也没想出道理来。
接下来两天我也想不了，可能是因为之前我在最冷的时候出了门，所以发了两天烧。发烧的两天里，别说做饭，我饭都吃不下，只能灌营养液，给孩子们吃的都是外卖，不过他们好像也吃得少，点餐的份都不多。这两天里孩子们来看我的时候都是一副颓废难过的样子，还在为误杀人的事后悔，这倒不算太糟，至少说明他们还有共情，不会冷酷无情，还是一群好孩子，不过正也如此，看上去比较平静的星诚就有点吓人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小时候给人留下了吓人的印象。怎么把孩子们拉出颓丧呢？这很重要，但这两天我的脑力有限，不能思考太重要的问题，就优先处理对《墨子》的解读，等我病好了，我也解读完了:墨子之道，乃侠之道，然非吾之道也。但我可以试试教给孩子们。
病好了之后，我的脑子也没问题了，这两天攒下的事情可以一次性解决。
首先，汇报情况。
鉴于此次事件，我有必要为现有的装甲开发模块化组件以应对特殊情况，如应对极寒的保暖附加模块，高空飞行用模块。加入二级紧急事务。
对外星细胞的分析，已确认其抗逆性极强，尚且无法通过化学办法破坏其外壳，下次实验采用物理切割法。
对外星人的审问，没得到多少有用的情报，只知道按他们的计算，接下来超能力者将连续不断地出现，然后他就挂机了。
CT扫描发现外星细胞在人脑中的分布很分散且不断运动，已排除用手术剔除的可能。
从武警那儿获得的情报来看，受伤的武警有71个最终活了下来，包括在冰箱里的那位，但死去的总数是93，是极其惨烈的牺牲。他们收押了韩彬的尸体，在爆炸现场发现了几块严燚的碎皮，果然严燚的皮肤还是很耐炸的。经过对生还者的询问，他们已经知道了“另外两个孩子”的存在，并把克坚他们的危险系数提高了，排名仅次于我，属于“可直接击杀”的对象。不好弄啊。
还有其他的研究，包括外星合金，外星枪械，孩子们的基因分析，都没多少进展，只知道孩子们的脑活动比常人强烈。也好，直接跳到对孩子们以后的安排。
直接交给警察太草率了，比他们危险系数低的都有不少冻死在了监禁所，我不能把他们送到另一个监禁所去，这对他们太残忍。而且如果他们把外星人附身人类的事和我的身份都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不能更麻烦了。
考虑到他们可能在不停地散发“致变异因子”，必须尽可能地对他们进行隔离。不止于封闭牢房，我完全有能力把地下实验室改造成全封闭空间，相当于人工生物圈的环境，让他们几乎不与外界产生物质交互，可这样跟监禁有什么区别？对孩子们又将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如果他们坚持要出去，或者有人要让他们出去呢？我不能关他们一辈子。
在上一个计划里添加“缸中大脑”插件，通过VR技术让他们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不行，太难了，而且只解决了一个问题。下一个。
把他们培养成一支超级英雄战队，让他们帮武警对抗危险的超能力者，以后靠表现分来求得特赦？太不靠谱了！下一个。
还能借机教导他们呢。
说了不行，下一个。
手术取出脑子里的“寄生虫母体”？那些球体旁边都是重要的脑器官，我可没有做好这种手术的把握，更何况还有一位根本切不开脑壳。
把封闭范围扩大到整个房子？不靠谱。
……
……
……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思考，最终，一个不会让我被外星人阻挠，又能培养孩子们身心发展，还有可能与警察搞好关系留出后路的不靠谱方案胜出了，我自己都想不到会是这个。
我走到颓废的孩子们面前，他们刚刚打完了这个星期的游戏时间额度，而且并没有高兴起来。
我并不擅长演讲，但哄哄小孩我还是能行的。
“孩子们，坐好。”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孩子们
盘腿坐好，“我知道，几天前发生了一起令人遗憾的事故，让你们颓废至今。”
“博士对不起，这是我的计划，是我的错！”星诚声泪俱下。这个地雷放了两天，现在被我踩了一下爆炸了。
“不，是我的错，博士，我又冒失了。”克坚也哭了。
乘另外两个孩子还没爆炸，我赶紧说:“好啦好啦，要哭就哭出来，但先听我说，这件事是我们集体行为的后果，有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错，也应该由我们所有人来承担错误的后果。”没看好他们是我的失职，“但是，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无力改变结果，所以我们不能沉湎于悲伤，我们要想办法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还有弥补自己的错误。”
“可是博士，我们要怎么做呢？”星诚擦干眼泪问。幸好他这么问了，不然我也接不下去呀。
“要想达到这两个目的，我们就必须成为这个城市的保护者。”
“保护者？”巍海疑惑地问。
“没错，保护者。现在城市里将源源不断地出现新的超能力者，肯定会有一些像韩彬一样难以由警察来应付，这个时候就需要你们的能力来协助他们，保卫人民！而我将会训练你们，让你们成为最优秀的保卫者！好不好？”
“好！”几乎异口同声。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哄，这样就燃起来了。
果然，不能把大人理性而中立的那一套直接教给孩子们，大人们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深了，也失去了太多的梦想和激情，而还拥有这些的孩子们，就算跌倒了也还能爬起来继续跑，就让我利用这一点陪他们玩玩正义游戏吧。
正义游戏？这还真不是个靠谱的方案，但我别无他法了。
我努力挤出一点真笑融入孩子们。接着我听到了星诚的声音:“那个，博士，我能退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