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王生与林浩然相对而坐,回想起林府内的荒唐之景,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金色的香炉内燃烧着檀香,荧荧的香气弥漫,沿着镂空的雕栏穿梭,充斥着整个房间。
“相比林公子,已经见过我家的那位夫人了?”
林浩然温和的笑着,仔细的看着王生,不知在端详什么。
王生目光平静,内心却更加谨慎,这人身上的古怪愈发浓重,这样珠玉在握的人会不清楚自家夫人的性格?
咋一看去,面色平静,却不知有多少黑暗隐藏在其中。
若不实在是,再无其他人找寻,王生也不会来招惹这位。
王生不动声色,双手抱拳,说道:“此番前来,是想找林兄询问些事情,不知林兄可有时间,允小弟请教一二。”
林浩然眼中奇光一闪,颇为好奇的看了王生一眼,笑道:“王兄客气了,林某有言在先,若有吩咐,必舍命相助。”
舍命?
有所予必有所求。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王生哈哈一笑:“怎么会,也就想向林兄这位临安的贵人询问些事情。这临安,是不是要变天了?”
王生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两只眼紧紧的盯着林浩然的脸,想要从他的面具下看出些什么东西。
林浩然抬起头,顺着窗外望了望天,入冬时节,虽没有什么艳阳天,却也依旧挂着一轮炎日,若不是时不时刮起的寒风,紧缩着行人的衣襟,也看不出冬日到来的模样。
“的确是要发生点什么。”林浩然也不掩饰温和的说道。
王生面色如常,心底的警惕却越发浓重。
林浩然笑着,不紧不慢的王生讲述着。
小白兔会见大魔王。
“这一切的一切,还得从人王治世开始讲起....”
“林兄且慢,在下只是想询问一番临安城近况,应当不用,从最初述说而起吧!”
王生怀疑,这位一直面若善人的林兄,在不知不觉之间,想要给他挖坑。
“王兄,莫急,且允我慢慢道来。”
林浩然挥手,按住王生的手掌,慢慢说道。
“荒古年间皇道断绝,异族攻伐,人族诸王协力迎敌,节节溃败,一时间九州之内硝烟迭起,无数先辈被异族虐杀,更有甚者,以人为食,那时的人,都不叫人,被称作两脚羊。”
林浩然的声音中带着悲切,这是所有人族不应忘记的惨痛过往,属于人族的沉沦。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位位被欺压的人类,那些异类狂笑着,用种种恶毒的方法,欺辱着那些人,甚至还当着母亲的面,将亲子分食,当着子女的面把父母虐杀……
“一位位人王,奋不顾身的和异族的强者征战,即使喋血长空,也不曾有一步退让,你吃我一人,我便血洗一脉,你饮我一城,我便屠你一族。荒古前期,在无数强者和更强者的敌视下,人族一步一步的将异族驱逐出九州。”
“你知道么?”
林浩然的双眼迷离,温和的神色不知从何时消失,无数的煞气迷漫,黑色的瞳孔像是看到了惨痛的过往。
“岁寿过万的王者,没有一位能够真正的寿终正寝。”
“每一位年老的王者都会在还能一战的时候,走出人类边疆,走进荒古各族的驻地之中,燃烧修为,为人族的崛起点亮出一道道光芒。”
可以说,荒古年,人族诸王,无一善终!
王生双眼泛红,血液开始奔涌,修罗的力量第一次在不曾战斗的时候醒转。
他似乎也看见了,那一位位年老的王者,拖着残躯,走进了一个又一个异族的驻地,他们高吼着人族永存,竭尽所有的为族群的延续扫除障碍。一个又一个大敌在爆炸中被重创。
人族永存!
是啊!
或许其中就有他的先辈。
王生莫名的为有这样的先辈感到自豪
“...在荒古后期,武王即位,通过更加惨烈的厮杀,将异族击退,更是通过谋划,一举将诸多异族强者镇压...。”
“…这九州境内的诸多城池,镇压的便是当年的异族强者…。”
“林兄的意思是,这次是那些异族的暗探,想要救出当年被封禁的强者?”
王生紧紧的盯着林浩然,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位温柔如玉的公子哥,到底是否和那些异类勾结在一起。
有?
还是没有?
林浩然哈哈一笑,脸上的杀气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说道:“王兄倒是想多了,此刻的异族早已不是当年的异族,此时的大周也不是当年的大周了。人族境内除了妖类,便再无其他异族。而妖族的存在也是为了让人族不至于消逝在所谓的和平之中。”
“至于临安,不过是我的某位叔父想要找寻,所谓的自由。”
王生想起了林夫人说的那些话。
某位叔父?
难道你的叔父和你同名同姓?
可林浩然却一直不曾讲到,五大家的血脉禁锢,他眉头紧皱,少许之后,他摇摇头轻笑,喝了一口茶,说道:“不知林兄可否讲一讲,五大家的使命?”
林浩然一下子僵在原地,轻叹一声,对着王生笑道:“罢了,既然王兄诚心想问,在下也不隐瞒。”
他唏嘘的叹着气说道:“当时五大家的先辈就是守卫临安封禁的势力,那些王者,为了更好的封禁异族强者,便以五大家的血脉引做封印,只要五大家的血脉一日不绝,那异族强者便一日不得挣脱,而临安也有五大家执掌,除了人王的与令,五大家谁的话都可不听。”
“这是传承,也是责任!”
“没想到原来林兄背负着这般伟大的职责,实在是让小弟心中敬仰万分”
对于林浩然的话,王生全信了,但是对于这个人,王生却是半分都不信。
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谎言,便是九真一假,对于荒古的历史,以及五大家血脉之印,他说的肯定都是真的,但关于最近的混乱,以及想要推翻五大家的那些人,只是一笔带过。
他知道,就算真的问出来,林浩然也会继续忽悠他。
老狐狸!
离开红袖坊的王生,在心底暗骂道。
街面上人声鼎沸,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铺就了一篇乐章,中间还掺杂着无数的闲言碎语,王生也不细听,无外乎是大娘们的八卦日常。
眉头紧锁,来了一趟,心底的疑惑更多了。
一个奋不顾身的女人,一个顾左言右的男人,两个人的嘴里都不曾有过一句实话。
“不愧是夫妻!”
真是活灵活现的演绎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有间客栈的招牌远远的出现在眼中。
店小二热情的在门迎着客人,远远的瞧着王生,脸色一路,变换之后却依旧纠结的迎接了上来。
王生没有搭理,自顾自的踏进房门,就连柜台后的那位死要钱的都不曾搭理。
他一路前行,回转房间,关上房门。
实际上王生若是真要破局,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站在山里的人是看不清,大山的雄壮的。
更别提王生这位,外乡人!
他不清楚那祭祀口中的君王是否就是那位异族强者!
老祖和十三到底在谋划什么?
林浩然究竟在进行着什么样的计划。
那个可怕的林夫人到底又知道些什么?
胡掌柜和有间客栈,又在这其中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
护城军呢?
维持临安安定的衙役又在何处?
为什么大周朝廷的官方势力,没有一个露面?
.....
信息的不对等让王生心底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所有人仿佛都带着面具,他也不清楚谁是真正的谋划着。
他突然有些懂了老祖的焦灼。
“唉!好累!”
王生长叹一声,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他突然又想想念卧牛村悠闲的时光了。
城里人都太会玩了,全然不知道谁是好谁是坏。
许久都未曾动弹的大脑飞快的运转,想要从这一团乱麻中理出线索。
然而什么都没有。
王生长叹一声,看样子动脑子的事情真的不怎么适合他。
坐起身,紧皱的眉头松开,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道亮光。
看样子,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了!
莽!
不去管到底隐藏着些什么勾当,平推过去就是。
老祖放进脑子里的斩七情,正好也还没修行,王生觉得他是应该努努力。
三年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要是在这家门不远处翻了车,那可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我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享受呢!
王生在心底暗暗说道。
盘膝坐下,无名灵决在王生主动的运转下,以一种鲸吞的速度,飞快的吸纳着游离在天地之间的灵力。
如果说自发运转的速度是一条小溪,那主动运转的灵决,就是一片奔腾的江河。
有间客栈上空的灵气很快被吸纳一空,旁边的灵气,推挤着,咆哮着,奋不顾身的充填着,有间客栈附近的亏空。
灵气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形成了一片不大的灵潮,白色的灵雾荧荧,向着中间坍塌。
巨大的异象,引的无数的行人上前围观。
胡掌柜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叫过小二:“你去把阵法打开,所有的损失记得找楼上那位去拿。”
“对了,要三倍!都要生活!”
客栈的上空闪过一道波纹,白色的灵潮轰然消散,化作了细小的水滴,水滴四溅,打在那些看热闹的身上。
一时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
得到好处的众人又等待了许久,见再了神水,不舍的离开。
客栈内
阵法在小二的操控下,将节点的灵气掉进了王生的房间。
无名灵决奔腾,飞快淬炼着肉体,但大部分的灵气,还未运转完一个周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也是王生一直认为老祖忽悠他的根本原因。
看起来特效亮闪闪,实则是个银枪蜡笔头,没有一点用处。
所有的心神沉静了脑海之中,感悟着所谓的斩七情。
至于功法原来的名字,王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东西,他说叫什么,那就叫什么。
斩七情说是刀法,实则是一种强大的修炼法门,但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一种是通过对七情的撇弃,从而使得修行者更加贴近道的真谛,所谓天人合一,太上忘情,便是这种法门的最高境界。
而另一种便截然相反,感悟七情,执掌七情,化为己用,一念之间便让敌手沉沦在七情承转之中,也可加持己身,练就所谓的无畏之心,可以说不仅是一种强大的修炼秘法,更是一种威力巨大攻伐方式。
挥手之间,一族梦陨。
而其中的怒字诀,尤为适合修罗体,那狂暴的战斗方式。
可以说斩七情,是修罗道门人的标配。
在修罗道鼎盛之时,无数的修罗子弟,依靠着狂暴的战斗方式,以及怒字诀的加持,经常活跃在人族和异族的各大战场之间,可以说他们就是,战争中的无畏者,所谓的敢死队。
断后,趟雷,带头冲锋,那里厮杀的最惨烈他们就会去往那里。
然后
他们就死了!
这些前辈的脑残事迹,被老祖压缩成灵点,夹杂在斩七情的修炼方式之中,一道传给了王生。
这也是修罗道,为了给新人弟子,一次了解那些伟大的前辈,增强宗门凝聚力的一种方法。
可王生怕死到了极点,但他又不想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石头。
于是他决定放弃前辈们推崇的怒字诀,转而修炼危险不是那么大的喜字诀。
喜气洋洋,笑口常开,多好!
.....
全副心神修炼斩七情的王生并不知道,他的嘴角上扬,脸上挂着笑容。
无人发现
黑色的云雾从地下渗了出来,越过青色的石砖,从楼房的缝隙中穿进了王生的屋内。
有间客栈的阵法没有半点反应。
前来公干的白无常,瞧着王生脸上的笑容,倒是吓了一跳,虽说他是个鬼,但也没见过笑成这样的。
太丑了!
王生睁开眼,灵雾也变得缓慢,幽冷顺着皮肤直往心底钻。
白雾迷漫,像是仙境一般,房间内的其他东西若隐若现,看着挤在白雾中的黑色团子,王生笑了笑,说道。
“你怎么上来了?”
无常极的脸色嫌弃的飘开两步,道:“我是带着阎王的旨意来的。”
自从被王生坑过一次之后,无常极便恶补了无数常识,在吃掉小山般大小的书堆之后,他已经升华了,再也不是之前的他了。
“大名鼎鼎的阎王,找我这个凡人干什么?”
王生有些疑惑,脸上的笑意却无法止住。
要是真的没法翻过三年后的那道坎儿,靠着阎王的这道旨意,兴许还能投个好胎。
或者,在地府当个公务员也行!
眉头止不住的颤抖,真实想想就很兴奋。
索性无常极不知道,不然他一定会狠狠的抽打这个胡思乱想的男人。
黑色的团子消散,无常极的身影出现在灵雾之中,依旧穿着那一身白色的制服,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并拢,点在眉心。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像是来到了永恒的幽冥之中,凄惨的恶嚎从黑暗中响起,无边的寒冷顺着黑暗冲进体内。
一道光束从无常极的额头亮起,将黑暗驱散在两旁,威严的声音响起,将凄惨的哀嚎镇压,但隐约间却更为凄惨。
:“赦令,修罗王生为地府行走!”
灵光之中,只有声音,没有人影。
就这?
王生好奇的瞅了瞅,脸色的笑意不变,继续等待着下文。
无常极将指间移开,黑暗消散一空,若隐若现的哀嚎之声也随着黑暗消失的无影无形。
“以后你就真的是地府在人间的行走了!”
无常极向着王生飘了过来,虚幻的手掌轻轻挥动,亲切的拍了拍王生的肩膀。
紧接着,苍白的小手慌张的从王生的身体中,抽了出来,无常极没有控制好力度,把手拍进了王生体内。
真的就没了?
王生不敢相信,地府的任命就这么简陋。
这脸上的笑容,停不住了。
工作和义务商不商量倒是无所谓,但是福利和待遇呢?
五险一金有没有?
生活补助有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还干个毛。
挠了挠头,强行将脸上的笑意抹掉,疑惑的问道:“就没其他的话了?”
“没了?”
“对了!”说着无常极想起了什么,把右手从额头插了进去,认真的翻找这什么。
虽然画面有些恐怖,但王生还是有些兴奋,兴奋之中夹杂着淡淡的紧张。
也不知道能不能续个命,加个几万年的岁寿。
“这是行走的令牌,直接滴血认主就是,可以用它直接联络道我,以后我就是你的联络人了。”
哈哈哈!
为什么会笑?我想哭啊!
王生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巴掌,将脸上的笑容盖掉,另一只手接过了令牌。
令牌通体白色,倒是和无常极手中的黑令牌没什么区别,一面刻着令字,另一面写着常,就连花纹都一般无二。
这地府是要破产了吧?
“我可以拒绝么?”
王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重,巴掌留下的铁青。
“可以啊!”
无常极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的回道。
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些人能够看见鬼魂的存在, 而这些人也就是行走的预备役,若是愿意接纳地府的条件,便可持证上岗,若是不愿,也不会有人强求。
“那.....”
“答应他!”
沧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震散了王生脸上的笑意,他面色如常的收起了令牌,心却一下子沉进了无尽深渊。
这不是老祖的声音。
“那以后我就是地府的行走了!”
脸上的笑意再次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