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这个月的工资表已经好了，请您审核。”
手机屏幕亮起，闪出一条信息。
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一条手臂抬起，张开五指抓过手机，大拇指滑过屏幕解锁，就要打开信息却又似乎被烫着了一般按熄灭了手机扔在了桌子上。
只剩下手机的信息提示灯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忽明忽灭。
黑暗中隐隐有受伤野兽一般低低的嚎叫，继而又是一阵压抑的抽泣。
或许五分钟，或许更短，抽泣声停下。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原来是手机的主人再次拿起了手机并解锁了。
亮光中一张憔悴的面孔，脸色苍白，黑眼圈大眼袋。
通红的眼睛飞速地扫过信息后的附件内容，手机主人的表情更是痛苦，眼神中的绝望无可压抑地流露。
又呆呆地看着手机，直到屏幕亮度低下去，眼看就要再次熄灭。手机的主人急急忙忙地打开手机通讯录，翻过一个个人名，拨出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断了，是被对面挂断的。跟着一条消息过来：“我现在在开会，稍后给你回电话。”
手机的主人没有管他，又翻到一个号码拨出去，通了，一直响，直到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再翻一个号码，继续拨打。
响了几声被接起来：“哟，张总，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前几天一起吃饭的那个妹子不错，什么时候再约出来让我们增进一下感情？”
张总长出一口气接电话就行：“杨行，约妹子吃饭的事情好说。就前天跟您说的那个贷款的事情批下来没有呢？您看要是批下来了，我今天就能够带上上次的那个妹儿一起去你那儿把手续先给办了，然后晚上咱就一起吃饭。”
杨行哈哈一笑说道：“我就知道张总够意思，那你安排今天晚上带妹儿一起吃饭呗。不过贷款嘛，张总，上次我跟你说了现在银行对贷款审核的很是严格，特别是对互联网行业的经营性贷款风控部门拒贷率非常高，你的那笔贷款申请已经交到风控审核了，通过的几率很高哇。为你的事，我可是跟风控的人拍了桌子的啊。”
张总心说老狐狸，事情还没有办成就想要好处，而且这话里话外，可没有半点消息说自己申请的贷款能够办得下来，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情况，那肯定还得给他点甜头尝尝。只是也要让他知道甜头不是白给：“那杨行的意思是能够办得下来了？请您能够给个准确时间呐。不然，妹儿没钱用就没有好心情，没有好心情哪能够出来跟杨行一起增进感情嘛，万一发点小脾气，还惹得您不开心。”
鹏远公司刚刚存进来五千万，财务总监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给风翔放款，想想这两个公司的体量对比，想想鹏远的五千万存款业绩，本来都不想接这个张总的电话。杨行只想跟上次张总带来那个陪酒的妹儿再度相聚，争取能够发生点什么，至于贷款？做梦去吧。现在既然这个张总不见兔子不撒鹰，身边也不缺想要投怀送抱的，杨行就打起来退堂鼓，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于是不冷不热地说：“既然那妹儿心情不好，那就改天再约。张总，我还很忙，今天就到这儿。”说完不等张总再说什么直接就挂掉了。
张总气得只想摔电话“狼心狗肺的东西！原来公司经营状况好的时候，各个上赶着给办贷款，现在才半年的时间销售不好，就特么又是强行收回了贷款，又是不给贷款的。”
还能找谁？难道只能再卖一套房？这可是自己买的第一套也是手上最后一套房，卖了，可就连住处都没有了啊。
可恨自己就因为拒绝了鹏远的收购提议，竟招致鹏远使用资本的力量进行报复打压，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还能打给谁？
电话铃声响起，张总没等响第二声，接起来：“您好，我是风翔科技张风逸。”
手机那头一声怪叫：“张风逸，你吃错药了，跟我这么说话，我说你现在在哪儿呢？”
手机的主人，张风逸眼神终于一亮：“大坤，我在公司呢。你找我有啥事儿？”
电话对面，大坤似乎有点犹豫，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风哥，年初的时候你在我这拿了十万块钱，本来我俩的关系我不该找你要，可是……”说到这里又是满口的抱歉：“风哥，真对不起啊，我现在有事需要用这个钱，你看你什么时候能够给我。”
张风逸沉默了一下，随机振作精神说道：“兄弟，这是哪里话！你说个最晚要用钱时间，我把钱给你。另外你说一下是什么事情，看看兄弟能不能帮上忙。”
大坤憨厚地笑了：“下个月兄弟就要结婚了，事情来得突然没有办法往后推，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个时候找你要钱，刚拿出手又要回来我都觉得怪难为情的，这个钱你下周给我都可以。”
都是成年人，自然知道大坤话里的意思，这是搞出人命了。
连忙口称恭喜，说道：“恭喜你了，兄弟！双喜临门，好事啊！日子订好了没有，准备在这儿办还是在老家办？”
大坤显然也很高兴，“时间定在5月20号，在老家方洲。你到时候可是要来给我做伴郎的啊，我先提前请你了。可不许不来啊。过几天我在家里请你吃饭。”
“好的，再次恭喜你了，兄弟！嗯，你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
“唉，真是不好意思得很，明知道你现在公司有困难还找你还钱。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几年你开公司我看你还不如原来上班安逸，哥们就觉得呀，你这个公司要是真的开不下去还不如早早地把它关了算求，现在这样子不但没有好处，迟早要把你家里的老本都要掏出去。”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一下子。”
“那你忙嘛，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的，再见！”
这大坤就要结婚了，借他的钱必须得赶快换上。只是眼下公司几乎陷入绝境，运营资金严重不足，该如何是好？
大坤大名郑坤，是张风逸高中同学，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蓉城市打工，张风逸读大学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联系直到大学毕业也到蓉城市工作才又联系上，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铁哥们。
五年前张风逸从鹏远公司辞职出来跟一起创业办了风翔软件软件服务及咨询公司，那个时候郑坤已经在一家鞋厂做了七八年，从普工岗位转到技术员又做了销售，各个基层岗位都差不多轮了一遍，工资收入不上不下的三四千块钱。张风逸有意拉郑坤一起干就请他过来帮忙做销售，结果郑坤说他只是高中毕业，对高科技的东西不太懂，就还是在一直打工的一家鞋厂做，不过这几年一直都在做销售，工资也在上涨，一个月能够有一万多。
前些年金融危机的时候趁着房价下跌，恰好风翔公司生意不错张风逸也赚了一些钱，所以张风逸乘着房价低买了两套房。又劝郑坤跟他一起买房，当时郑坤也没存啥钱首付都还差点，是张风逸帮他付了十二万块钱的首付款，所以今年张风逸一说借钱，郑坤二话没说转给了张风逸十万元，这十万元，差不多就是郑坤这两年的全部积蓄了吧。
只是现在郑坤借的这十万元必须马上准备还给他，让他体体面面的准备他的婚礼。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是从借钱开始，那还钱就是压塌成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风逸有点焦躁。刷一声拉开窗帘。深色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线，所以室内才显得黑，这一下拉开，西斜的太阳光从窗子外面直射进来，有点刺眼。
张风逸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半眯着双眼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
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啊！
去年年初拒绝鹏远的收购提议，鹏远先是收购了一家风翔的竞争对手；跟着就挥舞着支票到处挖角，特别针对风翔公司员工，给出高额的金钱诱惑。风翔公司一个关键岗位的技术工程师就被鹏远挖走。虽因为这样的技术岗位都有竞业协议存在，而张风逸也立刻采取了仲裁起诉等方式阻止了离职工程师带着技术入职对手，同时在震慑内部员工的基础上也给员工进行加薪激励。但是对手也有高人指点，并不与离职的工程师签订工作合同，私下里却让这个工程师加入对方的技术团队参与软件的更新和研发，同时继续对风翔公司非关键员工进行挖角，一时间风翔的人才流失严重。
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鹏远推出了一款全新软件，在功能上与风翔公司的产品就很相似，虽然在核心的功能和体验上与风翔的成熟产品仍有差距，但鹏远财大气粗通过超低的价格，更多的宣传推广渐渐蚕食了风翔的市场。风翔不但新客户的开发陷入困境，部分老客户就在那个时候提出不再续约，造成公司账面资金快速流失。
本以为对方的研发成本和运营成本都比作为初创公司的风翔要高，所以对方这样的宣传规模和低价策略并不能够持续太长时间，挨过对手的三板斧之后凭借风翔软件的技术优势可以重拾市场。没想到有钱人的想法是普通人所想不到的，更可怕的是有资本为所欲为，对方的低价策略竟然从去年下半年一直持续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而软件的研发本身是一项人才密集型和资金密集型产业，半年的时间风逸公司账户上的现金就从三百多万缩水到五十万，上上个月张风逸卖掉了一套房子又借了些钱才又支撑到现在。
这个月还要发二十九万多点的工资，公司账上还有多少钱？
张风逸拨了个电话给财务彭姐，得知账上现在还有七十八万，如果硬撑着，还能坚持一个月到五月底。可是现在的局面真的是已经没有坚持的条件，再熬下去局面只会更加崩坏。估计员工现在也都人心思动，有些人都在找下家了吧？
收拾起沮丧的心情，整理了一下仪容使脸色不再那么颓唐。想了想，又打电话叫做人事行政的李琴进来，问：“公司招聘工程师的进度怎么样？”
李琴忧心忡忡地说：“张总，本来这个时间段是应该好招人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收到的简历很少，而且还有部分简历不符合公司的要求，有几个过来面试的在李总那儿没有通过。”
张风逸说：“这个事情我知道了，我稍后会跟李总进行沟通。在职员工工作都很正常吧？”
李琴有点犹豫，终于还是说道：“这个月技术部还好，没有人提出离职。销售部有些人心不稳，刘主管今天提了离职，这个月销售部提离职的都已经有三个人了。”
张风逸心头一惊，好在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跟李琴说：“招人的事情我跟李总再商量一下，在职员工你多关注一下他们的心里想法，让他们不要因为一时的低谷失去斗志。如果没有其它事情，你先回去工作吧。”
李琴回声好就往外走，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回身压低声音问道：“张总，那这个月应发工资，您什么时候审核？”
张风逸心头更是一沉，说：“我等一下再仔细看看，你做事我是放心的。不出意外，明天上午我会签发出来安排发放工资。”
李琴似乎松了一口气，眉眼也舒展了一些，说了声“张总，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就转身走出去。
张风逸等李琴走出办公室，心底的沉重再也压抑不住。销售部的员工本来就是公司一线部门，对于公司业绩的好坏心知肚明。公司没有办法跟对手进行大规模的价格战，这半年来营业收入每况愈下，销售部门员工的收入又跟销售收入成正比例挂钩，所以当前状况一直得不到好转，销售人员的流失不可避免。现在连销售部的精英销售员，张风逸一手提拔的刘超也要离开了。
还有李琴，这是公司成立以来的老员工，五年多的时间里为这个公司的稳定运行做好了后勤保障工作，现在对公司也是身怀忧虑，却也流露出一丝离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