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恶的毒医馆名声大涨。
这得益于太医署极力推荐、药王的无私背书，神都的大小官吏都趋之若鹜的前来问诊，就连宫中妃子都曾前来求医。
前头在孟冿渡耽误了几天，但这下生意更好了，足够弥补回损失了，虽然确实忙碌了些。
阿狼已经把维持秩序之类的小事交给金一阳，自己开始在医馆里跑前跑后，学着烟儿做一些辅助工作。
这一日正午，病患总算诊治完毕，阿狼麻利地摆着一桌子饭菜。很意外，这居然是金一阳那不起眼的小家伙弄的饭菜，有正宗的中原口味，有改良过的胡人菜色，不能说色香味俱全，至少这味道是过得去的。
“瞧瞧人家金一阳，瞧瞧你，”巫恶嫌弃的看着烟儿。嗯，烟儿最大的弱点就是不会弄吃食，上好的材料能给你做出豚溲味来。
烟儿讪讪一笑，讨好地挟了根鸡腿放到巫恶碗里：“那啥，我不是能在医馆里打下手嘛。”
“烟儿姐姐，女孩子要会做饭才嫁得出去哦。”金一阳的妹妹金玉儿皱起小鼻子，一本正经地说。“就连玉儿都会生火、择菜、洗碗了。”
烟儿带着威胁之意对金玉儿挥挥拳头，巫恶看着烟儿一通大笑。这丫头被小毛孩子鄙视了，难得看到这窘样啊！
阿狼啃了一嘴羊肉，咀嚼了几下，奇怪地抬头：“金一阳，你怎么会做这正宗的古老的胡菜？就是现在正宗的胡人也没几个会做的了。”
“你就没从我这姓氏想到什么？”金一阳给金玉儿挟了一筷子肉。“三百年前，曾经权倾朝野的驸马都尉，可就是姓金啊！那是正经八百的胡人。”
胡人内附，那也是常有的事，只要朝廷强大，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内附之人的忠诚，很多时候是极其可信的，但你要万事倚赖胡人，把军国大权完全交给胡人且不加以制衡，那就另当别论了。
阿狼狠狠撒开一只鸡翅膀，塞到嘴里咀嚼，含糊不清的说：“这味道比我们北胡的好吃多了。”
北胡？
连巫恶都停箸看着阿狼，眸子里闪过一丝疑问。
“我也不想，可出身是无法改变的。”阿狼眸子里隐约有一丝忧伤。“五年前北胡内乱想必你们也知道，三王子阿史那吐芯争夺王位失败，全家被除去。事实上，他的幼子阿史那胡狼，也就是我，在最后一千人拼尽性命之时，终于踏入大虞朝地界，保住性命。”
“记住，这里只有大虞人阿狼，没有阿史那胡狼。”巫恶轻描淡写的挟了一筷子肉。
阿狼笑着点了点头，眼角隐隐有些湿润。
吃完饭，金一阳收拾碗筷，已有人急匆匆上门，对着巫恶叉手行礼：“巫郎中，我家小主人腹泄呕吐不止，求巫郎中出诊救急，马车就在东市外。”
巫恶随口问了两句症状，匆匆收拾银针药箱出门。
没有人注意到，阿狼悄悄的跟了上去。
“马车不错啊。”随手敲了一下马车，巫恶轻笑道评价。
“那是，琳琅工坊的手艺没得说，就是这价钱实在太对得起这手艺了，百两银子起步呢。”那人苦笑了句，让把式赶马车上路。
七拐八弯的，马车驶入隆庆坊中的一个巷道，在一扇未着牌匾的朱门停下，巫恶被邀着进了大门。转朱阁，过廊桥，入宅院，巫恶借着遮荫的工夫站到树荫处，听着前方的酒宴声，不由得一阵晒笑：“还未请教你家主人尊姓大名……”
“我家主人是千牛卫左郎将，姓张，讳单名一个承字。”那人似笑非笑的回头看着巫恶。
巫恶扬眉一笑：“真是费了不少心思了。带路。”
这镇定之极的一声倒叫那人刮目相看，那人深深看了巫恶一眼，才径自前行。
没有退路的。
看似平静的宅院里，实则杀机四起，便是外面那条巷子估计也被弓箭手锁定了，院内的房顶上、假山处，隐隐约约在反射着阳光的箭镞，真当巫恶是瞎子么？不过人家摆下这龙门阵，总要看看砌的什么茶吧。
张承是个已过四旬的壮汉，看着镇定自若的巫恶，眼里倒是掠过一丝欣赏。
鼓掌，两名亲卫押着消瘦的周兴上来，那一对狭长的眼睛被人揍成了眯眯眼，半口的牙被打掉了，张嘴就漏着风，血水沿着嘴角滴滴掉落，甭提多狼狈了。
“咋弄成这样了？你不说对付他么，搞半天自己成了人家的阶下囚，神龙府的面子要不要了？”巫恶一连串的发问。
别看巫恶和周兴的目标一致，可这俩家伙从小就尿不到一个壶里，相互间冷嘲热讽那是正常操作，没拆台就算仁至义尽了。
“嗬嗬，”周兴的声音就像一台破败的风箱在响动，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我以为神龙府出马就能震慑住他们，谁晓得这些丘八直接上来操家伙，我的十个手下当然挡不住人家一营的兵力。”
巫恶懊恼地一拍脑门：“我真是服了你，居然带人上军营抓人，你没死真是老天爷不长眼睛。然后，你被人家严刑逼供，把我招出来啦？”
周兴笑得很灿烂，没有半点羞愧感。
“好吧，反正跑不掉了。临死前能问一个问题么？”巫恶找了把椅子坐下，目光直视张承。“你总得让我们知道，十五年前为什么要血洗雄武城下属的升龙镇。”
张承很严肃地摇头：“虽然很抱歉，但我们不得不做，更不可能说出来。上路吧。”
两名精悍的士卒提刀上前，对着巫恶的颈部挥刀，然后……
刀落下，两名士卒手掌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力度之大，竟至听到喉骨碎裂的声音，这才解脱般的倒下。
张承鼓掌，眼里不可压抑的露出一丝赞赏：“不愧是毒医馆主人，这下毒的功夫当真了得，这都不知道是啥时候下的毒，老厉害了。不过，现在我距离你十步，而且处于上风口，周围全是持利刃箭矢的军中强手，你觉得你的毒能发挥多大作用？”
“谁说我要靠毒？”巫恶从怀中掏出一根管状物，随手搁置在山石的缝隙中。“要不，左郎将看看这小玩意儿再说？”
随手晃亮火折子，点燃引线，巫恶身形疾闪，避到一堵墙后面，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一干士卒为之失笑。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晴空响起了霹雳，山石分崩离析，飞溅着砸伤了许多人，便是张承也吃了一记石片，半条胳膊痛得抬不起来。
这不是最重要的。
关键是，这一声巨响，肯定引来五城兵马司的注意，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前来查探，这时候不能再与巫恶纠缠下去。
更要命的是，巫恶打开了药箱，露出其中数量不菲的管状物，火折子凑近药箱，大有一言不合就点给你看的架式。
“你赢了。走吧。”张承绝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的一摆手。
巫恶反倒坐了下来，端起一个茶盅品了一口，嫌弃地呸了一地：“这是茶水吗？明明是溲水啊！真是土啊，不知道现在有炒茶只需沸水冲泡就好吗？”
“你想咋样。”张承强行压抑住一腔的怒火。
巫恶只是指了指狼狈不堪的周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