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阳是竹州府城,地处盆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就是西南重镇。此地多雨,气候温暖潮湿,及其适宜作物生长,因此又有“天府之国”的美称。另外,锦阳特产锦缎,是丝织工艺的发源地之一,各地的丝织品都是称“绸”,只有锦阳的丝织品能被称为“锦”,所谓“寸锦寸金”,是锦缎珍贵最好的写照。人活一世,最最依赖的无外乎“衣食”两样,而两样俱全的锦阳,自然就成了繁华与安居的代名词。
老马拉着破车缓缓停在锦阳城门口,王大富一家走下车厢,和刀仲一起欣赏着锦阳的繁华。
望着锦阳城高大的城门,王大富的心里五味杂陈。几千里的奔波,各种艰难曲折,甚至还有人在这过程中丧命,眼下终于到了目的地,他却有些茫然——千里奔波只为官,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也算是不负所托。”将马鞭交到王大富手里,刀仲开口道。
“这一路上真的多亏刀兄弟了!”分别在即,王大富百感交集,深深对刀仲一拜,竟是激动的有些哽咽。
见王大富扭捏的像个小女儿,刀仲心中虽也颇有感触,但还是拍着王大富的肩膀,挑眉道:“差不多行了啊,哭出来可就丢人了!我说……黄老头没安顿你告诉什么吗?”
王大富一拍大腿道:“你瞅我这脑子,差点给忘了……喏,这就是老黄让交给你的东西。”
王大富从袖中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锦囊,递到刀仲面前。
看着锦囊,刀仲有些无语。
“啧!老王八蛋故弄玄虚,不就是个地址么?犯得着弄这些?”
“我还有东西送给你,刀兄弟!”紧紧咬了咬牙,王大富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脱鞋。
刀仲有些傻眼,心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他脚上那双鞋送我?连忙摆手道:“这就免了吧,好意我心领了……”
只见王大富脱了鞋之后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又脱下了袜子,露出一双白白胖胖的脚丫子。王大富抖了抖袜子,却什么也没有掉出来,看样子是粘在了脚底,只好抬腿弯腰,费劲的从脚底扣下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握在手里,往前一伸道:“刀兄弟,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送给你留个念想吧!”
“这……”刀仲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那还不好好收着,给我干嘛?”
王大富脸色一正道:“刀兄弟不要推脱了,我王大富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你要是不收下,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见王大富说的如此决绝,刀仲只好应下,伸手从王大富的手里接过礼物。
这是一个圆圆的东西,入手颇为沉重。刀仲接过来摊开手一看,发现竟是一枚大钱,不知是何种金属铸成,锈迹斑斑,中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孔,正反两面都铸有文字,只是锈蚀的太严重,已经看不清楚了。
“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王大富重新穿上鞋袜,向刀仲解释道:“一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是代代叮嘱千万不要弄丢。”
将锦囊和大钱收起,刀仲对着王大富重重一拱手,郑重其事道:“多谢!我一定会好好收着。”说完一转身,看见了大贵。
大贵藏在钱氏身后探头探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瞅着刀仲,似乎想和他道别,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刀仲笑了笑,走到大贵的身旁蹲下,摸了摸大贵头上的小辫,从后腰摸出一把小小的木剑,对大贵说道:“你不是相当大侠么?这把木剑送给你!大贵你要记住,你的命是一个真正的大侠费了很大很大的劲才救回来的,你不可以辜负他,更不可以辜负自己,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勇敢的人知道么?”
看着刀仲柔和又坚定的目光,大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稚嫩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了木剑,似乎也握住了刀仲的希冀。
人生总是这样,相逢,又别离。刀仲特别喜欢一个词——过客。每个人其实都是过客,在别人的生命中出现,又离开,在这片天地间出现,又离开,无始无终,没有归宿,就像一抹流云,拼尽全力也无法在天空中留住,最终被风吹散,会留下什么痕迹么?也许,天空会记得他吧。
潮湿的空气伴随着阵阵微风吹拂在刀仲的脸上,让风尘仆仆的他倍感惬意。走在锦阳的大街上,刀仲由衷地赞叹,这里真的不亏称为“天府之国”。
大大小小的茶摊坐落在街道两边,或年轻或苍老的茶客们围坐桌边,慢悠悠地品茶闲聊,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慵懒与惬意;各式各样的市肆随处可见,此时早已过了中午,但仍有阵阵扑鼻的香气伴着让人食欲大开的麻辣味飘荡出来;街上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皮肤白皙,身材窈窕,三三两两结伴出行,时不时会发出一阵银铃般爽朗的笑声,让人心情舒爽又愉悦。
置身于如此怡人的氛围中,连刀仲都不经意的放慢了脚步。这是一座舒缓的城市,焦急在这里毫无市场。在街上,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每个人都是缓缓的,仿佛拥有着大把的光阴。
“少不入竹,老不离锦”。这句话实在是将此地的民风习气刻画的入木三分。
在离开王大富家之后不久,刀仲就打开了老黄头的锦囊,里头有一根翠玉簪花和一个地址。地址是有了,可并不是白纸扇的地址。那张纸条的末尾写着一句话。
“欲寻白纸扇,先找秀锦娘。”
看着纸条上那个稍显娟秀的名字,又看了看手中簪花,刀仲瞬间在脑海中脑补出一段“负心人始乱终弃,秀锦娘留怨春闺”的戏码。可他实在没办法把老黄头那个爱吃大蒜的糟老头子和戏台上的白俊小生联系在一起。难道老黄头这样的老货也有风流少年时?那倒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按着纸条上的地址,刀仲找到了安福里一处绣坊的门口。
绣坊,就是专门做手工刺绣的地方。虽然女红针线每个女子都能操 弄两下,可要说真正技艺高超的,还得是看秀坊里的绣娘。而安福里的秀坊又与别处不同——她们只绣在竹锦上。这可就有些了不得了,要知道锦缎是色织提花,在织好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花纹。在已经有花纹的锦缎上再绣图样,绣好了是锦上添花,绣不好可就毁了一块珍贵的料子。一般的秀坊里,只有最娴熟的绣娘才有资格绣珍贵的料子,而安福里的这家秀坊却非锦缎不绣,这种自信与豪气,实在是令人侧目。
这间秀坊的门面很宽,似是两间打通,其上挂着一块色彩斑斓的大匾,写着“竹锦缭乱”。刀仲定睛细看,豁然发现这块匾竟是一整块裱起来的锦绣,如此手笔却是显得颇为豪奢了。店内靠墙是一圈长长的柜台,客人很多,既有来订制绣样的,也有买锦绣成品的,其中穿插着四五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全梳着双丫髻,衣着有红有绿,热情地招呼着客人,看起来好不热闹。
刀仲进了店内,发现这里来的多是女子,莺莺燕燕之中,纵是他行事颇为豪爽无忌,此时竟也是是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