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坚决的韩大娘,卓文清有些无奈,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何必要将他放到这么危险的位置上?明天行动在即,你还非要保全他,这不是让世经为难么?”
韩大娘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腾”的一下站起来,高声道:“他有他的任务,我有我的任务,我相信了他的眼光,他也应该尊重我的决定!若是他不同意,我就自己去找诚王!”
“哎呀三姐,这是何必?”卓文清见韩大娘发火,连忙安慰道:“我这不是还没和世经说么……”
“那你最好快点去说,若真的误了大事,说不得还得让你补上!”韩大娘冷声道。
“好好好,唉……我我也真不知道该说这小子幸运还是不幸,竟能让你们二人同时青眼相加,倒也是个难得的人物。”卓文清感慨道。
“你的话似乎太多了……”韩大娘冷冷地瞥了一眼卓文清,缓缓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放松了?”
韩大娘的眼神犹如三九寒冰,卓文清的身上被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自知失言,立时不再言语,可额头上渐渐浮现的汗珠,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恐惧和紧张。
“你我常年在外,可规矩还是要守的,坏了规矩的人会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韩大娘一字一顿道。
韩大娘的话让卓文清想起了一些可怕的往事,咬了咬牙,卓文清对着韩大娘深深一拜,沉声道:“多谢三姐!”
似是有些乏了,韩大娘倚在床榻上轻轻挥了挥手道:“你我同出一系又共事多年,我自然会帮你担待些……好了,快去找世经吧,莫要误了大事。”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又响起了一声轻微的机括声,然后便再没有任何的声音,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
夜,已经很深了,没有一丝光明。这是上天给人类划下的禁区,提醒人们应该停止活动,赶快去休息。可叛逆是人类的本性,人们总是更倾向于向约束发起抗争,无论这样做是不是会伤害到自己。
郑世经身上的伤愈合的不错,医生嘱咐他要多休息。眼下已经过了子时,可他并没有入睡,反而穿戴的十分整齐,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边,手边,还放了一盏浓茶。
从倚翠听雨离开的卓文清又出现在了这里。韩大娘的口信十分重要,他一刻也不敢耽搁。
“她真是这样说的?”听完卓文清的汇报,郑世经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问道。
“是,三姐还提到了诚王……世经,我们是不是该稍微改动一下计划了?”卓文清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小心的建议道。
“呵呵,女人真的是很麻烦,太容易感情用事。”郑世经并没有直接回答卓文清,轻轻笑了笑,转而开口道:“你还记得梅辰海么?”
郑世经突然转移了话题,卓文清有些不明所以,但出于对这个名字的尊重,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如何能忘,他是真正的人杰,也是真正的英雄!”
“是啊!”郑世经目光深邃,陷入了追忆,“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刀仲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他,他俩真的很像,不是外貌,而是身上那种难以明说的味道……我相信,三姐她一定也有一样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卓文清眉头微皱,开口道:“三姐这个提议是出于私心?那我们还是按原定计划,放弃掉刀仲?”
郑世经轻轻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浓茶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不,三姐既然提到了诚王,那她的这个决定就一定要尊重……不用担心,大方向按着既定流程走就好了,只需要我在细微的地方修改一下……对了,猫叔的车队走到哪了?”
听郑世经问到车队动向,卓文清不假思索,马上回答道:“到下马店了,明日酉时之前,必然进城!”
“很好!”郑世经眼中寒芒一闪,“赶快叫张龙领着人去扫猫叔的场子,记住,连他的宅子也要照顾到,务必要将其逼到忍无可忍!”
“是,我这就去安排!”卓文清点头领命。
“呵呵!”似乎想象到了猫叔家宅遭扰后的愤怒与急躁,郑世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柔的微笑,“来吧,来吧,我知道你想杀了我,你还在等什么呢?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二日的清晨,明媚的阳光又一次照在了刀仲的脸上。一如往常,刀仲睁开了眼睛,直直迎上了那抹灿烂的朝阳。
今天就是和郑世经约定的日子,说实话,刀仲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未知永远是可怕的,人对未知有一种本能的抵抗。可刀仲不一样,多年刀头舔血的生涯为他铸造出了强大的神经,越是有大事要做,他的心里越是宁静。每逢大事有静气,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无疑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简单洗漱之后,刀仲将砌凤大刀紧紧系在背上。他要出门去,并不是去找郑世经,而是去吃一份早点。
如果你想认真地度过某一天的的话,吃一份扎实的早点,是提醒你重视这一天最好的办法。
眼下实在太早,倚翠听雨的人都还没有醒来,而刀仲也不会脸皮厚到将人家吵醒来为自己做一顿早点。街上就有早点铺子,而刀仲也不是没有钱——自己就能做到的事情,千万不要麻烦别人。
十里花街柳巷是风月场,这里的人按说是不会有上午的。不过上午的人显然不会吃早点,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实际上,长乐坊的早点铺子,几乎和这里的青楼一样多。
有早点铺子就必然有吃早点的人。高门大户的老爷当然不会自己一个人来寻乐子,都会有马夫、轿夫、常随、小厮跟在身边。老爷在楼上辛苦了一晚,第二天必然是腰膝酸软,连下楼都费劲,你难道让老爷自己扶墙走回家去?
可楼上怎么会有马夫、常随睡觉的地方?除了某些有特殊作用的小厮能跟着老爷宿在楼里以外,绝大多数的下人都只能就着冷风在硬石板上挨一晚。
而长乐坊的早点铺子,就是为这些受累受冻的苦哈哈们准备的,这里的早点样式绝对不会精致,但一定扎实管饱。
倚翠听雨对门就有一家小小的早点铺面,挤在两家青楼中间,支着一块白布,摆了几张桌子,就当是开张了。
刀仲径直走进早点铺子,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过来招呼道:“小兄弟吃点什么呀?”
“什么都行,老板你就拣你拿手的上吧,我不挑食,但要管饱!”
“没问题!小兄弟你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张罗。”
刚刚坐下没多久,刀仲就察觉到了街面上有些不对劲。一些穿着皂布开襟短衫的恶汉三五成群,不停地在街上来回巡视,见到一些脸面生的陌生人,还会上去盘问两句。
“店家,街面上的这些是什么人啊?看样子不像官府的吧,怎么还巡上街了?”
“诶!小兄弟别胡指乱看,那些都是猫叔的人,昨个晚上可不太平啊……我家就住东城二仙桥,后半夜还听见打杀的声音,简直吓死个人!”
“哦?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在城里就敢喊打喊杀?”
“嘿!除了城西袍哥会,谁敢和猫老爷叫板?我在这儿开店已经快三十年了,街面上大小的事儿都见过一些,看这阵势,这锦阳的街面,怕是要变天喽!”
“哈哈,店家也是好见识,那你说说,若是真干起来,谁的赢面大些?”
“当然是猫老爷了,树大根深啊!我这店刚开起来,这街面上就是猫老爷的天下了,这袍哥会冒头不过一两年,靠着手底下兄弟敢拼杀才勉强在锦阳立住了脚,就城西那两条破街烂巷,嘿嘿,迟早玩儿完!”
听了店家的话,刀仲眉头微微皱起。眼下他总算对双方的势力有了一个比较客观的了解,就连这普通的小市民都不太看好袍哥会,说明双方的势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刀仲皱眉倒不是因为得知猫叔势强力大,而是对袍哥会昨晚的动作有些不解。明明马上就要有大的行动,为何要提前打草惊蛇?郑世经的心里究竟是何打算?
深深吸了口气,刀仲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明天之前,都应该见个分晓了!
吃了两个鲜香酥脆的军屯锅盔,又喝了一碗暖人心脾的红油抄手,轻微的饱腹感让刀仲觉得无比充实,现在的他有信心和勇气面对任何困难!
吃过早点,刀仲回到倚翠听雨,发现韩大娘已经等在那里了。
今天的韩大娘打扮有些不同。换上了一身鲜红的对襟掐腰襦裙,其上用金线绣着灵鹤齐飞的样式;一头乌黑的长发梳成了坠马髻,别着一直碧翠琳琅的珠花;脸上略施粉黛,额上贴着鱼鳞状的银钿。原先的韩大娘装扮素雅已是颇为殊丽,经过精心打扮后,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端庄妩媚,明**人。
看着穿着如此隆重的韩大娘,刀仲有些疑惑,笑着问道:“韩姨今天是有什么喜事么?怎么如此隆重?”
韩大娘轻轻摇了摇头道:“只是为了送你,莫要辜负了我如此费心装扮,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刀仲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道:“韩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