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猫叔一声令下,上千弟兄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举着明晃晃的利刃,宛如一股洪流,向着青衫营冲了过去。
当人流冲到距离拒马二百步的时候,一个嘹亮的声音自青衫营中响起。
“一动!”
余音犹在,两边民居的屋顶突然被人掀开!两百青衫突然出现在屋顶之上,挎弓负箭,冷冷地注视着叫嚣的人群,仿佛正盯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二动!”
又是那个声音,青衫弓手们弯弓搭箭,将冰冷坚硬的箭头,对准了屋下那些毫无防护的人。
猫叔的手下也并不是不怕死的傻瓜,冲在最前面的人最先看见了屋顶的弓箭,一腔热血顿时被浇了个冰凉,止住身形就想往回退。可这上千号人屯在一起,再宽的街道都显得有些狭窄了,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挡住,竟是没有发现屋顶上的弓手,还是怪叫着直往前冲。
前面的人要退,后面的人要冲,猫叔的手下顿时乱做一团,前进的势头也为之一滞。
“射!”
一声令下,泼天的箭雨便落了下来。街道无遮无挡,人又密集,屋顶上的弓手根本不用瞄准,随意乱射,便能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在锋利的弓箭面前,毫无防备的猫叔一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负伤殒命者数不胜数。有些机灵的反映过来这样毫无遮挡地站在这里只能给人家当靶子,开始往两边的民居里冲,可当他们刚刚冲进屋子,迎接他们的就是寒光凛凛的钢刀。
原来在两旁的民居中埋伏着大量的青衫刀手,卡死了门窗,只要有露头进来的就是一刀。刀手们有坚墙可靠,猫叔的人却无险可依,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一时间街道之中横尸无数,哀嚎四起、血流遍地。
头顶是弓箭,身边是利刃,猫叔的人再也抵挡不住了,从狂热的妄勇中抽离了出来,纷纷开始后撤。
站在大后方的猫叔不知从哪给自己弄了个架子,高高地趴在上面观察局势。一见对方亮出弓箭,猫叔就暗叫糟糕。帮派械斗哪有人用这种军备的?何况数量还如此之大。
发现自己的队伍刚一照面就开始后退,猫叔气急败坏地从架子上跳下来,随手抢过身旁亲信的长刀,对着迎面跑来的自家兄弟就是一刀。
猫叔胆子是小了,可身上的功夫还没有彻底丢下,尤其是砍起自家兄弟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一刀下去,这个可怜的倒霉蛋就被劈开了胸腹,挣脱了束缚的内脏欢快地淌了出来。
自己竟会被自己的大哥砍死?这个汉子到死也不敢相信,眼中充满了愤懑与委屈,缓缓地倒了下去。
猫叔才没工夫理会这个小小的碎催临死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厉声喝道:“左右听着!以身前为界,敢有临阵脱逃而过此界者立斩不赦!”
左右的亲信应声领命,排成了一道人墙,残忍地对着向自己跑来的兄弟挥下屠刀。
下了督战令的猫叔也没有闲着,又爬上了那个架子,高声喊道:“所有人听着!敢有怯战而逃者,杀无赦!累及妻儿家眷,绝无饶恕!斩青衫刀手一名赏银五十,斩青衫弓手一人赏银一百!所有面西而死者,我必厚待其家眷,终身供养!”
猫叔愤怒的声音一遍一遍回荡着,几乎把嗓子都喊劈了。眼看着周围人被自己兄弟劈死,猫叔的手下们终于明白了:后退只有死路一条,还会祸及家人;往前冲还有活命的机会,就算战死也能给家人搏个衣食无忧;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冲了!
猫叔的手下们此时已经被死亡的恐惧遮蔽了大脑,根本无暇去愤怒和反抗,只能转过头去,用自己的命去填平这个大坑!就像一群羔羊,被身后的皮鞭驱赶着冲向前方的悬崖。
架子上的猫叔此刻也是有苦难说,他原本以为双方的实力不相上下,甚至占据东城的自己还小有优势,可万万没想到,此番决战,自己这一方竟是刚一照面就溃不成军,逼得他只能出此下策。此战过后,就算功成自己也绝对是个离心离德的下场,可形势如此,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猫叔拼尽全力的维持下,他手下的兄弟们重新汇聚起来,拼死向前冲去。
“列阵!”
猫叔好不容易挽回了颓势,那个嘹亮的声音又响起了,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完全不管对手现已经多么凄惨,只管坚定地发出一道道指令。
拒马后突然涌出了数百名甲士,头上戴着厚厚地铁盔,身上披着重重的铠甲,手中尖锐的长枪在黑夜中犹然闪耀着阵阵寒光。
突然出现的甲士迅速在拒马后结成战阵,共三排,第一排的甲士跪地持盾,第二排的甲士将长枪持在腰间,第三排的甲士将长枪抗在肩上。参差但却有序的长枪组成了一个抢阵,锋利地枪尖直直指向前方。
猫叔的人海战术原本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已经有不少人在同伴尸体的掩护下靠近了拒马,可是无情的枪阵戳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幻想。就像是冲上礁石又粉身碎骨的海浪,冲的越狠碎的越彻底,没有任何的壮烈可言,显得那么可悲。
攻击的间隙,又有青衫撤去了拒马,重甲枪阵开始缓缓推进,持盾的甲士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在经过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伤员时,又无情地补上一刀。
这段街道此时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充斥着血腥和屠杀,就像一个杀人机器,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他真正的面貌。无论是屋顶的弓手、民房里的刀手还是缓缓推进的甲士,都像是锋利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后方架子上的猫叔见到甲士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这还是江湖争斗么?这些甲士、这些弓手,如此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明明就是一直军队!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是军队对平民的屠杀!
不行了!猫叔再也忍不住了!他原本想见到发现郑世经之后再放出法宝,可眼下的情形已经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了。看了看身后站着的高大黑影,猫叔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指甲大小的璀璨晶石,转身走向了黑影。
街道尽头的一间小二楼上,刀仲和郑世经并肩而立,透过窗户观察着街道上的战斗。
刀仲此时的心情无比复杂,在那些披坚执锐的甲士出现的时候,刀仲就知道,这已经不再是一场江湖争斗了。任何江湖帮会都不可能拥有如此多的军备,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买不买得到问题。这些盔甲长矛,敢于私藏一件就是杀头的大罪,更不要说装备如此规模的队伍,还光明正大地在城镇里面用出来了。
刀仲终于明白郑世经口中的“厮杀有所不同”指的是什么了,的确不同,所谓的袍哥会根本不是什么江湖帮派,他们本来就是一支军队!而郑世经在朝廷中的身份,也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押司,他身上的这丝“皇气”,远比刀仲想象的浓郁的多。
“你既然有如此实力,何必要找我呢?挑了猫叔,你想毁什么不行?”刀仲淡淡地开口。
“眼下是猫叔主动来犯,我只是反击,和我主动出手性质完全不同……我记得已经和你说过了。”郑世经微笑地看着远处地战斗,轻笑着开口。
街道上的屠杀还在继续,恐怖的战争机器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生命,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江湖儿郎啊!对于杀戮和死亡,刀仲并不陌生,也不会有可笑的怜悯之情。江湖儿郎江湖死,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眼前的事情还能叫做江湖厮杀么?这些在江湖中浮沉的汉子,死的完全没有任何江湖该有的道义和豪情,这让刀仲心中好像堵了一块石头,闷得难受。江湖儿郎应该死在江湖,不应该死在军队的手中。
再看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刀仲想要离开。
“不是需要我去毁坏物资么?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郑世经眉头微皱,扭身看着刀仲,缓缓开口道:“这个我不是也和你说过了么?猫叔手里还有别的手段,在他的手段没展露出来之前,你决不能……”
郑世经的话还没有说完,街道的那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即像是狮子,又像是老虎,透露着一种非人的狂躁与愤怒,似乎在向天地间宣告着他的苏醒。
一个高大的黑影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从后方冲过了猫叔的队伍,就像一只愤怒的犀牛,连猫叔自己的人都被撞得人仰马翻,狠狠地撞向前方的甲士。
那些身披重甲的士兵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黑影撞飞出去。海浪的确无法击溃礁石,可炮弹呢?
高大的黑影就像一枚攻城炮,重重地砸在甲士中间,坚硬的青石地面被瞬间砸的粉碎,激起阵阵尘土。
黑影自烟尘中缓缓走出来,每一步都重重踏在场间所有人的心中。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铁塔一般,赤裸的上身鼓着爆炸性的肌肉,泛着一种诡异的死灰色。男子的头上罩着一个封死的铁壳子,当中着一颗椭圆形的晶石,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毫光。
“竟然是气魁!”
密切观察着战斗的郑世经面色大变,怒目圆睁。
“时机已到,速去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