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读成书,我还练武作甚。这句话虽然并不近实,却也道出了习武之人的最大的短处——他们普遍文化水平不高。
刀仲自小跟着朔凉刀,江湖典故、山野秘闻确是听了不少,涉猎颇为驳杂,称得上是广闻博识,但那也仅限于朔凉刀的经验之谈,对于书本上记载的高深知识,就属于超纲的范畴了。
刀仲无法,只得求助于看起来比他多不少的智囊白飞飞。
“喂!你懂不懂奇门八卦!”刀仲向下喊道。
白飞飞正咬牙攥紧身前的腰带,用尽全力不让自己掉下去,听刀仲问她,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道:“知道一点点!”
“火海中有八个大坑,似乎对应着八门方位,我猜测生路就在其中,怎么选!”
“往生门跳!”
“不是吧,你到底懂不懂?八门依落宫情况而定,若是中宫落在凶位,生门大利却更助长其凶威,跳进去只会死的更快!”
“你懂个屁,一知半解,反受其扰!秘境地属南方,天时正值盛夏,在加上这漫天的火海,据旺相休囚推算,你我正处离宫,对应景门,为小吉,生门正是大吉方位!”
刀仲听得心中惴惴,但见白飞飞一副异常坚定的样子,在加上自己确实有些支撑不住了,于是咬牙喊道:“好!我就再信你一回!”
言必,刀仲手指松开,整个人就像一张薄薄的笺纸,紧贴着石壁滑下,轻飘飘落至砌凤处,右手握紧刀柄,左手拽住腰带向上一提,将白飞飞夹至肋下,膝盖微曲,跟腱缩紧,小腿肌肉绷得笔直,就像一根巨大的弹簧,猛地向外一弹!
刀仲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带着一丝决然,携着白飞飞化身成一只利箭,照着生门后的深坑激射而去!
生门后的深坑内同样燃着烈火,火舌翻飞间似乎能将任何投身其中的东西灼成灰烬!
直至临近眼前,白飞飞才看清生门后的深坑竟也是充斥着烈焰,不由大急,喊道:“你怎么不说生门后面也是火坑啊!”
刀仲神色坚定,紧盯着生门,眼中再无其他,沉声道:“若是有一门后面没火,我还问你作甚!”
话音未落,火舌已卷至二人身上。清晰感觉到火舌撩动的白飞飞紧紧闭上双眼,任由刀仲擒着自己,一头扎进了无边火海之中!
先是一阵酥麻的温热感,紧接着便是炙烤的疼痛感,好在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最后陷入了一片怡人的清凉之中。
原来那处火坑内并不满是鲛脂,只是上面浮了一层,其下,便是清凉的水流。
刀仲水性颇佳,在水底拖着白飞飞一口气泅了有个三四丈的距离后,头顶的水面便隐隐发亮,二人急忙上浮,探头换气。
这里似乎是一处地下暗河:水面之上是一处水滴岩洞,头顶倒垂着一根根巨大的钟乳石,压的很低,最近处离水面不足一尺;往前则是一条细细长长的水道,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
逃出生天的刀仲扭头看着自己被烧焦的发梢,又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放手一看,指肚上沾染了一片黑黄的小碎末——这是他的眉毛,不用镜子,他都能想到现在自己的样子有多滑稽。
“呼!”
一旁的白飞飞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起双手将脸上的水珠抹下去,然后又轻轻晃了晃臻首,如瀑的黑发凝成缕缕,尖尖的下巴和翘翘的鼻尖上都粘着点点晶莹的水珠,看起来美不胜收。
刀仲不由看得有些痴了,半晌才发现不对劲,皱眉道:“不对呀!咱俩一起从上面跳下来,我眉毛都燎没了,你怎么连头发都没焦?”
白飞飞闻言扭头看向刀仲,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你眉毛怎么没了?光溜溜的像个鹅蛋,哈哈,这样子也太好笑了吧!”
“拜托,咱们刚从火力钻出来,我这个样子才是正常好不好,之前只听说‘女儿是水做的’,以为是个比喻,没想到你还真的不怕火,早知道你这么本事,我还费那么大劲干嘛?早直接把你扔下去了!”刀仲没好气道。
“诶,别这么小气嘛~就算是水做的,火太大也是会被烤干的啊,这次是你救了我,这个情我领啦!”白飞飞拍拍刀仲的肩膀,作出一副安慰的样子,“再说了,你底子好,就算没眉毛,那也比潘安差不了多少,所以不用太放在心上!”
“真的?”刀仲撇撇嘴,狐疑道。
“那当然是……”白飞飞拖了个长音,促狭的眨眨眼,随后肆无忌惮地嘲笑道:“当然是假的啦!你个鹅蛋,少做美梦啦!”
银铃般的笑声在钟乳洞中不住的回响,顺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传了出去,不知走了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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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仲二人顺着曲曲折折的暗河向前泅渡,未几,便有光亮从前往传来。再往前行,岩洞像个漏斗一样骤然缩紧,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便出现在眼前。
刚出洞口便是一片天光,刀仲二人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溪,潺潺向着远方流去;岸两边是一片秾艳灼灼的桃花林,绵延铺开,间有或粉或黄的彩蝶翩跹其中;再往远处,就是一片光霞,纤薄如雾,如片片云锦一般,与天相接。
这里似乎是一块盆地,四周围着青翠的高山,若非头上的依然不见日月,刀仲都要以为自己离开了秘境,闯入画中。
上岸后,二人稍稍晾了晾,便顺着溪流缓缓前行。一路上遇到不少的动物,有兔子、花栗鼠、小鹿,皆是灵动异常,且不怕人,看到刀仲二人后甚至会好奇的驻足观望,随行一小段路。
“真想不到啊!”沉醉于美景的白飞飞感叹道:“从那种满是幽魂烈火、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坑中走出,竟是能来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地方,等我以后老了,一定要寻一处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地方,盖一间小屋,永远都不离开了!”
有美景愉目的刀仲也是心情大好,玩笑道:“干嘛等老了之后啊,你现在就可以留在这里,简单得很,什么都不做,过不了宗门的考核,自然会被留在这里,岂不遂了心愿?”
“现在么,现在可不行,”白飞飞眨眨眼睛,俏皮地瞅着刀仲,“一个人呆着,再好的风景也有看腻的一天,两个人就不同了,我得找到可以陪我的那个人才行,到时候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又什么都做,那种日子,想想就觉得开心~”
“嘘!你看那!”刀仲突然停了下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看来有人和你是同样的打算,而且已经先你一步了!”
远处桃花掩映中,被人开出一片空地,土地平整。嫩绿的竹篱围在外面,三间精致的茅屋立在中间。屋檐上铺着洁白的茅草,微风一吹宛若梨花飞舞,窗户抬起,用竹竿撑着,隐约可见其中简单却整洁的陈设,看起来似乎常有人住的样子。
白飞飞一见茅屋,开心地拍了拍手道:“这里竟然有人住啊!太好了,赶快去拜访一下!”说罢,抬腿就往前走。
刀仲连忙拦住,无奈道:“是敌是友还不明朗,咱们现在是在秘境里,最好还是小心一些,不要太过贸然。”
白飞飞听了确实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放心啦,不要老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你看这院子收拾的既清新又淡雅,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一个温和恬淡的人,像你这种整天打打杀杀,还心眼贼多的人,一定布置不出这样的院子!”
趁机又臭了一下刀仲,白飞飞心情大好,也不顾刀仲的劝阻,一溜小跑到竹篱外,高喊道:“您好!有人吗!”
茅屋中竟是一片安静,并未有人答话。
白飞飞又喊道:“有人吗!我们只是路过!想见见这里的主人!”
二声之后屋子里还是一片安静。刀仲掏着耳朵,缓缓踱到白飞飞身后,轻笑道:“别喊了,就你这嗓门,我都快被你震聋了,里边要是有人早出来了。”
“嗯……可能是出去了吧……”白飞飞略一沉吟,又眉飞色舞道:“没事!咱们先进去看看,主人一定不会怪罪的,这么精致的小院子,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了!”
“这……不好吧!主人不在,你就进家,和贼有什么分别?”
“我就看看,又不拿东西,这就是区别!”
说完,白飞飞施施然进了院子,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刀仲无奈,只能默默跟在后面,暗中将手搭在刀柄上,凝神戒备,以防不测之险。
推开正屋房门,入眼是一间小厅,一张长案正对着门口,两侧各有一把靠椅;长案上平放着两侧书,当中一个琉璃油灯晶莹剔透,一点灯火如豆;长案后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立绘画像,三尺来长,纸张纤白、装裱考究,似乎甚得主人喜爱。
在看到画像的瞬间,白飞飞忍不住失声惊呼道:
“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