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那位少年在瞧见姚真意两人后,微微一楞,特别是瞧见姚真意的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大,身旁还跟着个特别好看的白衣少女。
心想,该不会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富家公子哥带着婢女出来游山玩水了吧?
可瞅着也不像啊,两人之间,那位少女,气质可比这位客栈少年,在十里八乡内见过的那些胭脂俗粉好太多了,当然,自家那位老板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反观那位身穿儒衫,脸色黝黑的背剑少年,一眼瞧去后,平平无奇,除去笑容温和,完全就瞧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相比之下,白衣少女更像是主,背剑少年则是仆人?可再仔细看两人之间的模样,白衣少女的眼神始终望着背剑少年,似是以他为主??
客栈少年越想越迷糊,最后干脆索性不去想这个有的没的,急忙上前殷勤地对着白衣少女笑道,“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显然他终究觉得白衣少女更像是真正的话事人。
听闻此言,白衣少女对着客栈少年努了努嘴,意思似乎在说你问错人了。
见此一幕,客栈少年也是个机灵的,连忙补救,对着背剑的姚真意弯腰作鞠赔笑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姚真意笑了笑,没在意这点粗枝末节,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两样皆是,有劳小哥了。”
那位店伙计见姚真意如此好的态度,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一般嚣张跋扈,心里感观倒是好上不少。
于是他笑着应道一声好嘞,而后少年似乎担心客人掉头就跑,先下手为强,转头对着里边大堂喊道:“老板娘,来客人啦!快点抹干净桌子,有你最喜欢的,俊俏公子哥,还是读书人!”
这位店伙计给老板娘报过喜之后,赶紧转过头,弯腰伸手作出一个请势,“客官们请里边坐,咱们这儿老板娘祖传土法烧造的青梅酒,酒香不怕巷子深,来过尝过的人,都得伸出大拇指,至于味道,那更是流连忘返嘞,千里边境,独此一家,再别无分店!”
说着,这位客栈的干瘦少年伸出个大拇指,咧嘴一笑,颇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模样。
说完后,他便急忙往里边抬脚走去,想必是去擦拭那些桌子,省得给这两位“来之不易”的客人瞧见,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就不太好了。
而那位在姚真意两人出现后,就一直未曾言语只顾闷头喝酒的青衫读书人靠在门槛边,一边手里拿着那壶酒小酌一下,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
一个是根脚非“人”,皮囊却好过寻常人的白衣少女?
还有一个则是兼并武夫、修道双管齐下,甚至还算得上个剑客的少年?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这年头,还有什么是不奇怪的?
青衫读书人边喝边打量两人时,姚真意与锦鲤也瞧见了这位落魄模样的书生。
背剑少年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对方笑眯眯地点了个头,只不过往下再瞧去时,少年却偶然瞥见读书人腰间悬挂着一枚缓缓晃荡的精致玉牌,是个儒家书院之人?就是不知道到底是那君子还是贤人了。
而白衣少女却做了个骇人的动作,只见她对那位青衫读书人眉眼弯弯,伸手放直,往自己脖子轻轻一划,动作迅速且悄无声息,威胁意味十足。
青衫男子笑了笑,扬起手里那壶酒晃悠两下,对少女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两位客官,里边请!”
就在这时,那位店家少年踏出门槛,对着姚真意两人笑道。
姚真意点了点头,便率先抬脚走了进去,锦鲤紧随其后跟在他身后。
店家少年也刚要转身进去,却瞥见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还站在这里,不由得开始撸袖骂骂咧咧道,“嘿!你还真赖在这里了?我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咱老板娘的眼光高了去,瞅你这模样,撑死不过一副秀才模样,真以为自己是那书院的君子贤人老爷了??算我求你了行不?”
男人老脸难得地一红,悻悻地笑了笑,只不过靠着门槛的身子却雷打不动。
见此一幕,客栈少年翻了个白眼,摇摇头,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呐。
另一边,姚真意两人走入客栈后。
一楼大堂喝酒吃饭的,桌子不多,想来是生意冷清的缘故,再抬头往上瞧去,二楼倒是有客房可以住人,而此刻大堂内并无一位客人落座于此。
就在这时,客栈后门那边的布帘掀起,有一位容貌较好的妇人缓缓走了出来,见着了两人这么年轻后微微一楞,不过神色很快又恢复正常,身为这家客栈的老板娘,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这眼前两人倒也不算太过奇怪了。
“哎呀,客官随意坐~”
妇人扭着水蛇腰,来到姚真意与锦鲤面前,两人这才瞧清妇人的穿着模样。
只见这位妇人身着一件红底黄色团花对襟宽袖袍子,袍子质地不俗,样式也好,就是年月实在有些久了,像是铺了一层油腻。
妇人面容丰满红润,身段婀娜,而且一白遮百丑,何况她本就不丑,已是三十多岁的女子,仍是不会输给那些十五六岁的漂亮少女。
妇人瞧见姚真意后眼前一亮,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去,轻轻搭在这位背剑少年的肩头上,顺手一捏,还挺结实,瞧不出,老娘捡到宝了,模样好看不说,不曾想还是个身上有劲儿的,不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一旁的白衣少女则是不动声色,那双极为好看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丝精光。
姚真意见她得寸进尺,还要往自己胸口拍去,这才横移了一步,让她一巴掌拍空,不失礼数地笑道:“掌柜的,我要买三五斤酒,顺便在此住宿一晚,一晚就走,听伙计说这儿有祖传的青梅酒,不知道是怎么个价格?”
少年寻思着,反正之前魏大哥说自己腰间这枚赤红葫芦可以装不下千百斤酒,那就顺便在此装点酒再上路也不迟。
妇人悻悻地笑了笑,手掌悄然收了回来,“公子是急着要前往赶路?前阵子听闻最近这大离王朝可不太平,所以啊,公子你还是在咱们客栈安心住下一段时日,青梅酒要几壶有几壶,不贵,最好的五年酿,两壶才一两银子,再来几碟小菜,吃饱喝足后,晚上就住咱们这儿,到时候……”
说到这里,妇人眉梢带着春意,微微一挑,春意荡漾,“姐姐我亲自给公子你端洗脚水去。”
听闻此言,姚真意嘴角扯了扯,最后摇摇头,“谢过掌柜的好意,就住一晚,那青梅酒就给我装五斤吧。”
说完,他回过头瞧了一眼还站在门边的那位青衫读书人,再对妇人说道,“那五斤酒另外算,再给我一坛酒,不带走,就在这里喝。”
妇人见此一幕,也不好多说什么了,点了点头笑道,“好的,公子稍等,我去给你拿。”
她转过身时还不忘给少年抛了一个媚眼,姚真意顷刻间觉得浑身别扭不已。
其实少年一直没察觉的是,自打练拳修炼之后,他的容貌正在逐渐改变,只不过是走高山流水缓缓修缮的路线,而不是承载不起流逝精魄导致容貌衰老。
就好像类似于山上之人修道所言,反哺自身体魄外表,只不过又大有不同,因为前者是陆续缓慢,而后者就像直接平底起高楼,顷刻间就能填补变幻。
就在此时,一旁的白衣少女突然啧啧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气,一来就能遇到如此艳福,想必要是深夜觉得百无聊奈时,大可以叫上这位客栈老板娘畅谈一番人生乐趣~”
说到深夜、畅谈二字时,少女咬得特别重,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听闻此言,姚真意回过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低声笑骂道,“你爱就夜里自己找她聊去。”
说完,他便走到大堂里的其中一张桌子坐下,锦鲤眼眸转了转,也跟着一同坐下。
另一边,妇人去拿了一坛酒和叠放一起的四只大白碗后,揭了泥封,倒酒入碗,青梅酒呈现出琥珀色,尤其干净,并不浑浊,光是看一眼,好酒之人,估计就会有些醉人。
看似柔若无骨的她却可以提着那坛酒,扭着水蛇腰,踏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妇人一副颇为自得的模样,笑着介绍起这祖传青梅酒,分半年酿,三年酿,五年酿,便是最差的半年酿,曾经有位游历至此的京城豪侠,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喝了这青梅酒后,都要伸出大拇指,称赞不已,说大离京城那都不曾有此美酒佳酿。
就在此时,锦鲤看似一脸天真无邪,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问道:“京城来的人,还只喝半年酿啊?”
妇人给噎得不行,赶紧补救,“那位豪侠起先只是为了尝个滋味,后来便与你家公子一样,买走了好几斤五年酿的青梅酒。”
锦鲤皮肉笑不笑,故作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大离那边的京城人氏可真不豪爽,买点酒水而已,还要先尝过再说,还不如我家公子,要买就直接买最贵的五年酿……”
这一番话瞬间让妇人刚到嘴边的话彻底堵住,尴尬地笑了笑,竟让妇人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回话。
过了一会,妇人率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对着门口那位客栈少年一挥手,“麻利点,自己去后边弄几碟小菜,记得炒好吃,用点心,别一天到晚总想着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偷懒打盹就第一,这样的好事,砸不到你头上。赶紧滚。”
少年应道一声,嘴里嘟嘟囔囔着,往后门那边一路飞奔离去。
三人落座后,刚空着一条长凳,妇人便再去柜台那边,拿了几碟子碎嘴吃食,放在桌上后,坐在了姚真意对面,“听公子口音,不像是咱们大离人氏?是那负笈游学的读书人,还是闯荡江湖的过客?风清城那边来的?”
因为她瞧见少年又是身着儒衫,又是背着长剑,一时间倒是分不清了。
姚真意笑了笑,这才缓缓说道:“更南边一些来的。”
大汉往南以北,他倒是没说假话,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事,用不着欺瞒眼前的妇人。
听闻此言,妇人哦了一声,而后身体前倾,弯腰伸手抓过一把从镇上买来的干果,沉甸甸的胸脯,重重压在桌面上。
她眼角却瞥见那位背剑的年轻公子哥,始终笑望向自己的脸庞,眼神清澈,这让妇人有些讶异,天底下还有不吃腥的猫?
之后她嫣然笑问道:“咱们先喝点小酒儿?我可以陪着公子悠着点喝,等到好菜上桌了,刚好微醺,到时候几杯小酒加点小菜下肚,那滋味真是绝了,可不快活?”
姚真意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一旁的锦鲤却是双手怀胸,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懒得瞧见这净想着乱七八糟事的“老女人”。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在妇人倒了八分满的青梅酒后,姚真意突然拿起那碗酒,起身往门边走去。
走到门口处,背剑少年将酒递给那位手里拿着空酒壶,方才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这边的青衫读书人。
男子瞧见姚真意脸上的和善笑容,搓了搓手,就要伸手接过那碗青梅酒,却瞥见妇人射过来的视线,顿时讪笑一声,“公子,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嘿嘿。”
姚真意笑了笑,并没有收回那碗青梅酒,反而把那碗酒直接放到他手里,笑容真诚,“去里边坐会?”
青衫男子愣了下,瞧瞧少年,再低头看了下那碗青梅酒,之后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妇人。
见此一幕,妇人顿时没好气地说道,“既然这位公子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呗!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真不知道你哪里有半点像个读书人。”
男子傻笑了两下,也不恼怒,左手握着那壶已经喝完的酒壶,右手再端着那碗酒。
他弯腰对着少年弯腰作鞠施了个礼,“谢过公子赏酒。”
姚真意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没有应话。
妇人瞅见两人进来后,特别是瞧见那个青衫读书人挑着自己这边坐下,屁股连忙往后挪去,挪动间又是一般别有趣味的风景,看的青衫男子吞了吞口水,急忙又把眼神移开,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只是过了一会,他又偷偷瞥了两眼,了不得啊了不得,是个好生养的!
妇人瞪了他一眼,这才对刚落座的姚真意笑着说道,“公子,这个家伙叫陆判,据他自己说,是个正儿八经的儒家门生,还是君子头衔,不过这年头,什么装神弄鬼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妇人说到后面,便是一阵冷笑,很明显意有所指。
男子挠了挠头,也不反驳,只是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妇人,看的妇人身子又是一阵挪动,巴不得远离这个家伙。
而姚真意倒是诧异地瞧了男子一眼。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锦鲤突然伸手扯了下姚真意的衣袖,“公子,我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少年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对着妇人歉意一笑。
就在这时,那位店里伙计端着菜刚走出来,一眼就瞅见了桌子旁坐着的青衫男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在这??去去,给我出去!”
名叫陆判的青衫男子一听这话,可就没了方才的矜持,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妇人,“三娘让我进来的,对吧,三娘?”
说完,他眼神温柔地望向妇人,妇人脸色一冷,没有言语。
而姚真意两人起身往楼上走去后,走到楼梯一半时,少年一直在观望着那位青衫读书人。
方才姚真意看到那衣衫不整的青衫男子时,第一感觉就是此人,有可能是个来历不明、且深藏不露的人物。
此人要么是这大离王朝境内,以宗字开头门派走出来的天才修士,要么就是……出身儒家书院的一位君子贤人!
但是接下来瞧见那一幕后,姚真意很快就吃不准了。
因为那人被老板娘嫌烦、被干瘦少年一顿白眼、而且囊中羞涩,又被客栈知根知底,想要打肿脸充胖子都没有机会。
青衫读书人一时间悲从中来,望向妇人,痴情道:“三娘,我不嫌弃你是寡妇,又有孩子的,真的……”
姚真意猛的一拍额头,且不说这个男子身份和修为,只说男女情爱一事上,比他还不如,活该不招待见,哪有这么跟女子说话的?哪里是什么情话,分明是往那妇人心窝上捅刀子了。
果不其然,本来还只是冷漠示人的妇人,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个王八蛋,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去后边拿一簸箕粪过来,倒在你头上?!”
姚真意又看了眼妇人。
听闻此言后,那位青衫男子趴在桌上,手脚乱舞,尤其是双手跟抹布似的,一副伤心伤肺的凄惨模样,“三娘,你怎的如此绝情,这让我怎么活啊,我不就是穷吗,可是文章憎命达,读书人不穷不行啊,不然也写不出那妙笔生花的千古文章啊……”
一旁的干瘦少年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千古文章你大爷,就你那些打油诗,我一个没念过书的,听着都觉得恶心人。”
就在此时,青衫男子忽然犹如蓦然开窍一般,立即坐直身体,笑望向妇人,“三娘,你莫不是怕耽误我的锦绣前程?所以不愿跟我在一起?没关系的,世俗眼光,我并不在意……”
妇人实在是受不了,冷声道:“小赖子,动刀子,你要是能砍死他,我给你十两银子!”
少年一听有钱,两眼直冒狼光,已经转身撒腿狂奔,去灶房拿刀了。
青衫男子站起身,正了正衣襟,然后飞快转身,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