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透着不屈,不折,透着无可辩驳的意志。
常泰是见过她的残酷和冷漠的,有一次静妃侍寝,宫里来了两名刺客,提剑便直取楚腾烈的要害。那一刻的静妃眼底尽是杀意,冷如寒天冰雪,人未动,刺客便已气绝身亡,胸口没入两枚纤细的银针。
她的银针,可救人,也可杀人。杀人的时候,干净利落,毫不手软。
末了,只对着刚刚赶到的薛若寒说了四个字:“清理干净。”
一袭白衣胜雪,在那一刻,更添寒意。转眼之间,眼底的杀意烟消云散,留下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面眸。
那一次,连楚腾烈也骇然错愕,身为帝王,杀死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已然麻木。可是,看见静汐杀人的那一刻,忍不住发抖。
杀人不眨眼的她,让人畏惧的她,却偏偏让人那么心疼。
静熙宫里,楚墨麟每天都要去那里呆上一阵儿,躺在她躺过的软榻上,握着她拿过的茶杯,书本。
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她无意间露出的浅笑,记得她的喜好,记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什么时候,他的脑海里全是她——谭静汐!
痛苦着,温情着。
他很想去乾清宫找她,可她留下了话,不许任何人去叨扰,包括他。
为了楚腾烈,她居然可以将他拒之门外。
静汐,你好狠心。
几次冲到乾清宫,都被常泰拦住了,常泰眼睛通红,长叹着:“六殿下,静妃娘娘已经够苦够累了,您不要再让她为难了。”
楚墨麟揪心。
她会为难,是不是证明她心里有他?
若真是这般,他又怎么忍心看她为难呢。
坤宁宫,弥漫着阴冷诡异的气息,上官从筠失去了往日雍容华贵的国母风范,脸色阴沉,眸光狠厉。
每次去见皇上,静妃都淡静无比,面无表情,不缓不慢地煎药给皇上喝,让人瞧不出一点端倪。
可她上官从筠却还是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儿,邬蛮祸事的解决,各地灾荒的控制政令,减免赋税,减轻徭役,鼓励商贸,乃至整顿军纪,边防巩固……
所有事情,有条不紊,果断,坚决,绝对不给人反对的理由,这不像是皇上的作风。
这个谭静汐,当初还真是看走了眼。
看来,留不得她了……
眸光一沉,阴谋的笑划过,狐颜魅主,这个罪名,谭静汐你担定了!
而后几日,宫里流言四起:静妃娘娘多日流连乾清宫,以色惑主,暗地里把持朝政……
就连楚腾烈未上早朝,也都归罪于静妃。
朝堂之上,民间市井,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文武百官汇集一堂,同仇敌忾,准备联名上奏,赐死静妃。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安宁静谧。
静汐批阅好奏折,安然地喝着茶水,惬意舒心。
楚腾烈悠闲地靠在榻上,和常泰交换了一下颜色,外面流言四起,她倒是沉得住气,不慌不忙,气都不吭一声。
要是明早群臣真的联名奏请,要赐死她,那就难办了。
替她着急的可不知楚腾烈和常泰,还有楚墨麟,楚墨殇,楚墨枫和楚墨炎,甚至连臭名昭著的楚墨弘也为她捏一把汗。
静汐自己倒未意识到私下有那么多人替她急,反正她是不急的。
头也不抬,煮茶煮得不亦乐乎,皇后这点把戏对付别人还行,对付她,还差了点。
“娘娘,您是不是想想办法,那文武百官可都约好了明早联名奏书……对您不利啊。”常泰憋不住了,忧心忡忡地说道。
静汐起身递给常泰公公一杯热茶,动作轻缓舒和,全然不见惊慌。
“喝点茶水压压惊。”那口气,压根儿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
“娘娘,老奴跟您说正经的,要是他们真请皇上赐您死罪怎么办?”常泰接过茶水,狂擦汗,旁人替她担心得要死,她倒闲情逸致,品起茶来了。
静汐轻叹一声,眸光沉静,心中已有对策,“弑父杀母,不贞不洁,双手沾满血腥,我真死了倒也不冤。偏偏死了那么多次都没死成,祸害啊,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死的。”
这话,听得楚腾烈和常泰心头犹如利剑穿心一般难受。
静谧的夜晚,染上了淡淡的悲凉……
忽地,黑影飘过,烛火晃动了几下,复又平静。
残一身黑衣,朝着静汐单膝跪地,无比尊恭。
作为影子,他的主子就只有一个,连皇上都不能令他屈膝,唯有他的主子才能接受他的跪见。
两年前,当皇上将他们召集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女子素手一点,要了八个影子,指名点他做了影子之首,从此,他的主子就只有这个女子。
白衣女子,手持一本书,静静地坐在长案前,面色温和清雅,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那么安静,令人心宁。
然而,眸光里又偏偏透着冷漠,令人不敢直视,生怕被冻伤。
集温和与戾气为一身,却完美到极致。
“起来吧。”静汐抬眸,淡淡地扫了一眼躺在龙榻上的楚腾烈。
残起身,垂首,呈上一份名单,“这是准备明早联名奏书的大臣的名单。”
静汐接过来,瞧了瞧,上官从筠的煽动力够大的啊,居然能让这么多人联名奏书!真是一帮庸臣,难怪阿烈心忧。
国无忠臣良将,何以兴复?
明早,我让你们话到嘴边都给吞回去!
“我家人的下落查到了吗?”
残神色微变,回道:“属下该死,至今还未曾查到。”
身为影子,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找借口推诿,也从不刻意遵从。
静汐揉了揉额头,皇后藏得可真严实,连我的影子都查不到。凡是属于上官家的地方,能找的都找了,却一无所获,人究竟被她藏哪里去了?
还有什么地方漏了?
摇曳的烛火映了一室辉煌,落在她的白衣裳,晕染上淡淡的华光,眉目间疏和幽冷,看不出她此时的喜怒。
“常公公,写好了吗?”静汐转眸望向坐在一边奋笔疾书的常公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常泰公公拉着老脸,很不给静汐面子,她真能物尽其用,大半夜的,她自己在一旁看书,而要他写字,还非要用左手写。
皇上,你出卖老奴!
只有皇上知道他两只手都会写字,而且两只手写出来的字不一样,左手的字看起来更文秀,更有书生气。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静妃娘娘真的很聪明,准确来说是——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