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旧墨城西的水果小贩一大早就挑着一担子枇杷果赶到集市上去了。小贩是个年轻女子，姓楚，人生得白净清秀。可惜命运不济，从小父母双亡，出嫁不到两年夫君便已撒手人寰，只好自己带着才满一岁的女儿，日子过得颇为清苦。好在楚姑娘勤劳，每日在果园辛勤劳作，不时还去浣青山摘茶采药，起码也能够填饱肚子了。
“哟，这不是楚家丫头么。”楚姑娘刚把摊子支开，摆上新鲜水灵的枇杷果，便有几名县衙小吏路过。
“是。几位官爷可要来几斤水果么？”口气有礼却又不卑不亢。
当头的一名衙吏走上前去，俯身在她的摊子前蹲下来，“我们这么些人几斤怎么够，何况还要捎些回去孝敬县太爷不是？”
“那……”
“不如就让我们全包了。”
楚姑娘连忙点头，清早就迎来这么好的生意，看来自己今天真是福运当头。说话间已挽起粗布衣袖，麻利地称好了水果，算完了价钱，将满满一摊子的枇杷果悉数递与那名领头的衙吏。
“官爷就给七十铜子吧。”楚姑娘已有意抹去了些零头。她卖东西一向老实，自是不肯像别家那样刻意抬价。
衙吏笑了两声，神情分明是毫无遮掩的轻蔑。伸手接过包好的水果，转身扬长而去。
“哎——几位官爷还没给钱呢……”楚姑娘从摊架后面跑出去，她的小女儿躺在编织得毛毛糙糙的竹篮子里，大眼睛望向自己的母亲，而后突然“哇”地一声嚎啕了起来。
“钱？爷几个平时可没少罩着你，还好意思要什么钱，丫头别不知好歹，我看你是穷疯了吧？”
“……罩着我？”楚氏一时失语。在衙吏们眼里，“罩着你”的含义，大致就是手下留情没端了你的摊子。
须臾间几名小吏已大笑着远去，楚氏慢慢踱回摊子边，伸手抱起哭个不停的女儿，揽在怀里轻轻摇晃着。
反抗？争取？县太爷的女儿是甫一进宫就颇得圣宠的姮贵人，尽管当下品级尚低，可她与她父亲高升都是迟早的事，若得罪了他们父女二人，以后岂能有好日子过了。
算了吧，权当为以后的生活买个安稳。楚氏默默地进行自我宽慰。听说对街卖牛肉的张屠户家昨天刚因故被查封，自己只是损失了些货品，比起张屠户，倒也是幸运得多了。
半晌，终于哄好了女儿，见她在怀中安静地睡去，楚氏浅浅叹息一声，将女儿轻手轻脚地放回竹篮里，开始动手收拾已经空无一物的水果摊。正要踮起脚来卸下破旧棚顶的支架，却听闻一道“嗖嗖”的风声，抬眼，面前赫然多了一名红衣女子。
楚氏小时候家中虽然贫瘠，却喜爱读书，那些武侠或神话作品也是读过些的，知道这叫轻功，但并不知晓这突然冒出的女子所为何事。
女子身着红布衣衫，脑后挽着利落的发髻，笑容明朗，一拱手向她作揖道，“你可是卖枇杷果的那位楚姑娘？”
楚氏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心里却奇怪，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就对了，喏，钱我帮你追回来了。”女子将一个荷包随手往摊上一扔，楚氏赶紧接过，略掂了掂，心下一喜，就冲这分量也绝不止七十铜钱，恐怕得有几两银子那么多。
“够不够？他们身上只带了这么些钱，我都给你拿来了。”女子眼光扫视到竹篮里的孩子，似乎甚是喜爱，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诶，这是你的孩子？生得真是可爱，可惜睡着了，不然我还想逗逗她呢。”
楚氏把荷包小心地收好，向女子福身道：“小女子楚伊谢过女侠打抱不平之恩。”
“你客气什么，在下本是路过，见他们欺负你，当然要帮你的忙啊。”
楚氏心中感激，闻言又道：“小女子可请教女侠名姓？”
“在下叶持繁。”
“多谢叶女侠。”
“……都说了不用客气了嘛。”叶持繁随意地一挥手，“听你说话的样子，姑娘一定读过不少书吧？”楚伊的确给人以极有教养知书达理的印象。
“谈不上多，只读过些民俗怪谈类的消遣罢了。”
“那也不错了，哪像我从小练剑，百家姓都认不全。”叶持繁明媚地笑道，继而正色，“姑娘可是旧墨城人氏？”
楚伊点头称是。
“在下尚有一事请教。我出身悬河谷，此行是特地来请医仙云清辞救我师弟的顽疾，姑娘可知医仙他人在何处？”
“在城西南方，浣青山顶，”楚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他前日里刚刚下山，听说是为后宫里的娘娘治病去了。”
“这样……”叶持繁惋惜地轻叹一声，“多谢楚姑娘。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罢便毫不迟疑，转身离去。
楚伊继续拾缀着她的水果摊，心想自己今天算是遇上好人了，看上去还是世家出身、从小习剑的侠士，该是不懂诗书的。却并不知叶持繁百家姓认不全，是因为她打小除了剑谱以外只学过诗。谁让她父亲叶期寒娶了个书香门第出身的母亲，自幼便哺之以《诗经》，灌之以辞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