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国栋心里害怕,一步三回顾,并没走多远,宋明远又开着车,不一会儿就在周围发现了他。
宋明远按了一下车喇叭,其实动静也不大,却把尹国栋吓得直接蹦了起来,回过头,面如死灰的看着宋明远的车,连嘴唇都在哆嗦着。
宋明远腿长,一步跨下了车,摔上了车门,语气不怎么好的问:“你要干嘛去?”
尹国栋擦了擦汗,像哭似的笑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叫了声:“宋老师。”
头一回听他管自己叫老师的时候,宋明远只觉得可怜,看来那句话真没说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冷着一张脸问:“你这是要去哪?”
尹国栋抠着手左顾右盼:“你看…这小北吃剧组的饭吃出了这么大事儿,我也没脸再干下去了…”
宋明远当然不会轻易让他走:“现在这事儿我已经在查了,还不一定是哪出的毛病,你不用急着走。”
一听说他要查下去,尹国栋的冷汗都冒下来了,他不担心自己,可他担心他的宝贝女儿西西,要是因为这件事儿把女儿的锦绣前程给毁了,那估计女儿是一辈子都不会再给他好脸子看了。
这么想着,他更慌了,一下抓着宋明远的手:“没没没什么好查的了,就是我的疏忽。”
宋明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其实宋明远没什么洁癖,也并不厌恶肢体接触,可这一个眼神却让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尹国栋惶恐不安,他赶紧松开手,却又不知把手收回哪里,在老旧肥大的运动裤上蹭了半天,最后尴尬的背向身后。
宋明远知道,尹国栋越这么藏着掖着不让他查,越表示这里头有猫腻,他反倒更得刨根问底了。不过尹国栋到底岁数大了,真让自己跟他横眉冷对,他心里也不落忍。
他拿手遮了一下太阳:“这太热了,咱别在这站着了,你先跟我走吧。”
尹国栋局促的站在原地:“去哪儿啊?”
宋明远连头都没回:“你住哪?我送你。”
尹国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没地儿住啊,这儿租房子太贵了,我原来住地下室,一宿十六块钱,大白天就闹耗子,还不供饭,晚上睡觉特别潮,潮得被子都长毛了。后来我跟剧组说去仓库打更,晚上还能眯一会儿,还不用花钱,可他们现在不让我住了。”
宋明远吃惊不小,问:“你不是尹念西她爸吗?”
尹国栋听他这么说,自己都不怎么适应,反应了半天才傻了吧唧的啊了一声:“啊,我是啊。”
宋明远觉得有点生气:“你怎么不让她给你找地儿住啊?”
尹国栋摇了摇头,面有愧色:“做你们这行的开销大,西西年纪不小了,都二十六了,这钱都得攒着,让她将来嫁一个疼她的好人家。她小时候妈跟人跑了,唉,怪我没本事,对不起他们娘俩,她小时候想学钢琴,我也供不起…”
宋明远也不想再往下听了,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直接说:“先去我那儿吧,房子挺大,我自己住呢。”
等到宋明远上了车,发现尹国栋还表情纠结的在那站着,探出头喊了一句:“别傻站着了,把你安排好我还要回医院。”
尹国栋这才慢吞吞的往车那边走,在路上,俩人都没说话,反倒是尹国栋先起了个头,问:“小北的情况怎么样?”
宋明远专心看着路:“送医及时,没出大事。又是水肿又是吐,吐了我一车我这刚换洗完。可真是吓死我了。”
尹国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好转头看着窗外。
宋明远也不跟他找话说,而是戴上耳机,给程思北打电话。
“好点了吗…哦,吊瓶打完了?你急着出院干嘛?你再躺躺,再观察观察。”宋明远一听她这么不老实,又赶紧劝她,“你先别办手续,我现在正往你那边去呢,等我到了咱们俩再商量好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过去。”
宋明远又嗯了几声,摘下了耳机,自言自语了一句:“真不老实。”
说完了他自己又笑了,轻快的拍着方向盘,吹起了口哨。
尹国栋虽没什么阅历,但好歹有岁数啊,听了半天也就明白是什么事儿了,说了一句:“小北是个好孩子。”
宋明远敛起了笑容,语气中既无怒也无喜,淡淡的反问道:“你知道啊?”
尹国栋心里又咯噔一下,不再说话了。
宋明远的房子对于独居的他来说的确是绰绰有余了,装修倒是谈不上什么别致的风格,但到处都收拾的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他给尹国栋找出了一套全新的个人用品,又交代他冰箱里有吃的,鞋架上有备用钥匙,便匆匆洗了把脸,又出门了。
宋明远不是傻子,在娱乐圈浮浮沉沉这么些年,他也绝不是幻想这个世界充满爱的男圣母,今天这事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跟尹国栋和尹念西有关系,他现在不轻举妄动,一是调查还没有头绪,二是现在他们几个都在风口浪尖上,闹大了,查起来,这部戏也得完蛋。
他在饭店打包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和一盒米饭去了医院,一进门就看见程思北坐在床上玩手机。
他边把饭菜摆好边说:“先别玩了,吃饭。”
程思北凑过来像小狗一样闻了又闻:“你买的什么呀?”
“一个四季小炒,一个京酱肉丝。”宋明远一边说一边掰开一次性筷子,“给。”
程思北没伸手去接:“我们不怎么会用筷子。”
宋明远笑了:“你这意思是等我喂你?”
程思北给了他一个“你想太多了”的表情:“你去给我找个勺吧,吃雪糕那种也行。”
宋明远逗她说:“我以为你挺好养活呢,没想到还有挺多讲究。”
“你都上赶着我了,我还不得讲究讲究?”程思北的脸皮也够厚的,“我这不是仗着你喜欢我嘛!”
宋明远倒是大方承认:“可不是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呀!”
“是呀,一往而深,再而衰,三而竭!”程思北更能瞎掰。
宋明远被她的胡说八道逗笑了:“别瞎说!你好好呆着,我给你弄勺去。”
医院里哪有卖勺的啊,宋明远转了两圈,还真给她弄回来一个吃雪糕的勺。他把勺给了程思北,自己用筷子在那吃雪糕。
“你那个什么味儿的?”程思北问。
“没怎么吃出来。”宋明远砸吧砸吧嘴,“好像芒果。”
“你给我吃一口呗?”程思北一边吃饭一边还惦记着雪糕。
“不行。”宋明远断然拒绝,“你现在不能瞎吃。”
程思北才不理他这一套,直接伸勺子在他那挖了一口,宋明远又好气又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
就在这时候,宋明远来了个短信,他看了一眼,是宋光远发来的。
他点了下确认,信息的内容却让他凭空生出几分头疼——我把你给我的实物样本化验了,没问题,没海鲜成分。
没有海鲜成分?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没有,那程思北是怎么过敏的?
本来就一团乱麻的事情现在连唯一的头绪也没了,宋明远觉得既郁闷又上火。
程思北趁着他愣神,又吃了好几口冰淇淋,还像怕他发现不了似的,边吃边问:“怎么啦?”
“你好好吃饭…”宋明远低头,恰好看见自己的冰淇淋里有几个勺子挖出的小坑,还沾了一点酱,他忽然一震,问:“这是什么?”
程思北看了一眼:“哎呀,这好像是京酱肉丝的酱,勺子上沾的。”
宋明远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豁然开朗,程思北看他这幅表情,以为他是嫌弃了,赶紧吐了吐舌头说:“我不小心弄上的,这就给你弄走。”
“不是。”宋明远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好看又锐利的眼睛闪着光,“程思北,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