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抱着杨天赐串门子回来的时候，杨敦已经走了半天了。杨雨儿跑到书房里来看杨花儿练字。杨花儿也教杨雨儿写字，姐妹两个头对头照着杨敦的字来临摹。
杨雨儿学习的速度是比不上杨花儿，杨花儿是前世有基础，对着杨敦的字临摹一遍又一遍，很快就把这所有的字都给记住了。
学会之后杨花儿就让杨雨儿自己在这里写，杨花儿才出门就看见王氏回来，王氏看见杨花儿，板着脸说：“跟我进屋。”
杨花儿跟着王氏进屋来，王氏把杨天赐小心放到床上，杨天赐已经睡着了。
王氏伸出手来，“从我柜子里拿的钱都给我交出来。”她的声音很平静，只是微微有些低，不过海啸爆发之前一般都是十分平静。
杨花儿嗫喏着说：“没了。”
王氏一瞪眼，声音也扬高了，“没了，怎么没了，那是半两多银子呢，你是花到哪去了？”
杨花儿抬起眼，有些委屈地揉揉鼻子，“二婶子扶衣服的时候摸着了，说这是娘给她的钱，就拿走了。”
王氏一听，这还了得，老二媳妇都敢明抢了。她就说嘛，吴氏今天怎么这么乖觉，处处在给她说话，殷勤成这样子，感情是昨天已经拿着银子了，今天是想过来再扒拉着占占便宜。
“真是没有不偷腥的猫，也不怕咬着自己的舌头根子吞了。”王氏恨恨骂道。
吴氏当真是被冤枉了一脸血，王氏分析的后半边完全就是她全部的动机，她就是想跟进来占占便宜，好歹知道了个这件事，要是王氏再想打卖杨花儿的主意，就需要吴氏在老爷子面前多遮掩遮掩，那他们这一对好兄弟媳妇也能跟着发发小财了。
“好好的，你爹教你认字干啥？”王氏又问。
杨花儿此时脸上带着开心，好像小孩子新得了宝贝一样，甜甜地说：“爹说，王举人家的三小姐要招我去陪读，让我多认一些字，以后跟着王三小姐可以吃很多好吃的，还可以挣钱给娘买花衣裳。”
“陪读？你爹说的？”王氏不太相信，这片子再金贵的小姐请教书先生已经很罕见了，怎么还有找陪读的，难道是王举人家钱多了把脑子烧着了。
王氏思量着，听得院门口有人招呼道：“秀才媳妇在家不？”
这是孙婆子的声音，杨花儿心头一紧，难道陪葬媳妇的事还没有结束。
王氏连忙迎上去了，先前杨花儿带着杨雨儿跑了，李员外那边的人都在埋怨王氏，孙婆子可是在那里说了不少好话，这让一向以秀才媳妇自居，瞧不起这卖包子的王氏，也对孙婆子有了笑脸。
“雨儿，搬凳子出来，孙嫂子坐。”王氏站在门口招呼道。
孙婆子也不扭捏，坐下来一副有事要和王氏分享的样子，看见杨花儿倚在门边，孙婆子也赞道：“还是咱花儿长得好看，比那老牛家丫头强多了。”
“哪个老牛家的丫头？”王氏问。
孙婆子揉揉眼角，脸上带着笑，夹着皱纹跟一朵开老的寿菊一样。
两人说话都是唠嗑，也没背着人，杨花儿站在门口刚好听得正大光明，王氏也有意让杨花儿听明白，知道这陪葬媳妇没有她的事了。
“这不是原本听说了这消息的，那乡下的老牛家也巴巴上李家去应声，知道人家属意咱家的，还哭了一阵子呢，在那小门口领着那黄毛丫头跪在那里哭。”孙婆子嘴唇一努，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王氏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孙婆子说着叹了一口气，“也该是他的，咱们这不巧，他就堵在门口哭着求着要送闺女，李员外那边也不想节外生枝，算了算八字，比不上咱家的好，也算凑合。就这事还瞒着老太爷把八字给改了的。”
“那家想银子想疯了吧，上赶着去卖。”王氏也惊叹。
孙婆子点头，“可不是嘛，我也跟着去看了，那老汉拿着银子的时候都在手抖，胡子拉碴的都是白的，那小女孩竟然是他亲闺女，都能当爷爷了，居然是亲闺女。听说是家里穷得娶不上媳妇，四十多岁才娶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生下了个闺女后跟着野男人跑了，闺女跟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好几次都是差点断气的货。”
“喝，这男人也真够窝囊，有那么穷吗？”王氏听了又是同情又是鄙视。
“哎哟，秀才媳妇你不知道，那男的上面老子吃喝嫖赌打老婆，家里也就一两亩地，卖完了那男的做工，老子还特别凶，总是压榨他，要工钱，好好的家都过不起来日子，好不容易等他老子死了，这日子也给耽误了，老子娘又开始得病，听说这回卖闺女也是为了给老子娘治病，顺便琢磨着再领养个小子养老送终，好歹把以后的日子过下去。”
杨花儿靠在门边也忍不住唏嘘一番，这个男人也当真可怜，他的闺女也可怜，才多大的孩子，杨花儿愤怒杨敦和王氏不顾儿女情分，听了这另一家的送女上门的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小姑娘怎么样了？”王氏又问。
“那小姑娘挺乖挺懂事的，她老子送来的时候还跟她老子磕头说以后再尽孝，也不哭也不闹，喝了一碗白粥就过去了，李家的人是赶快给她装裹了入棺，衣服都是锦缎的，那压花还闪光的，听说是从外地特意采购来的什么绸缎，是咱本地没有的。”孙婆子说着说着把重点放到了那衣服多华贵上面了。
王氏幽幽一叹，“那也是人家李员外家有钱啊，小孙子多宝贝，活着的时候当然好吃好喝养着，没养成也要在阴间好好享福。”
乡村妇女重点也只在这上面，杨花儿听了那小姑娘的事，却觉得心里发酸，那么乖巧懂事，被她老子送去的时候，应该是明白自己要死了吧，那么淡定从容，那么认命，无可奈何地认命。
说来说去，小小的一个丫头谁又会在意，只是弱肉强食，我们都还太弱小罢了。
总有一天，我要强大起来，强大到其他人再也不能左右我的命运，这个世界没有人能保护我。
杨花儿在心里暗暗发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