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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与黑

张若水艰涩地睁开眼睛。他第一眼看到一个青铜面具的侧面那是映照在巨型电子屏幕上的面具,面具上赫然是先知摩西的脸。他动一下身子,却发现双手和双脚都戴了镣铐,头上也箍了一只带刺的物件,刺入他的伤口,血水顺着睫毛滴下来,染红了病服。他知道自己是痛醒的。

这是一间狭小的暗室,除了一个电子屏幕,四壁明晃晃的都是雕花玻璃,上面充斥着摩西的青铜侧面。张若水从镜子中看到自己那张血脸,头上戴着一只荆棘编织的王冠!

他痛苦地叫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知道你们在看!”他身躯一扭动,镣铐沉甸甸地响开,镜子里都是自己痛苦的样子。

忽地,青铜面具后那只眼珠子轮动一下,一个金属的声音说道:“欢迎你,圣子!”

张若水愤怒地看着那只眼睛:“你是‘摩西五经教’的门徒?!”

金属的声音“呵呵”一笑:“我是摩西的后人梅瑟教宗!”

张若水冷声讽刺道:“魔鬼也不会认你做后代!你们自称不服上帝和摩西在西乃至山上订下的‘摩西十诫’第二诫,其实你们的教义跟‘摩西十诫’完全扯不上边”他痛苦地咽下一口吐沫,伤口的疼痛加剧,“你们在安息日劫机制造毁灭,戗杀无辜,你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样符合《圣经》甚至《摩西五经》的教义!你们只配做浮士德,跟魔鬼订‘魔鬼十诫’!”他眼中几乎喷射出怒火。

“哈哈,果然有辩才!《第八碗》拍卖现场我就听说你了!耶稣身前四百年,有个雅典人叫苏格拉底,辩才无碍,可惜最后还是服毒自尽!”金属的声音冷嘲道,“我很欣赏你,圣子!米高自称上帝,你既是他选定的圣子,我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张若水愤然截口道:“那个杀人狂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关系,他是我的仇人!”

梅瑟教宗“哦”了一声:“仇人?说来听听。”那只眼睛里都是残忍的好奇。

张若水盯着他的眼睛:“哼,在我的肉体被囚禁的时候我拒绝回答!”

梅瑟教宗那只眼睛里闪出残暴的火花:“那你是想找死了!你头上的荆棘王冠里埋着电线,我先让你尝试一下电击的滋味!”他的话音刚落,张若水直觉箍在头上的荆棘中一股强悍的电流传出,射入他的脑壳,整个头颅都似要爆炸,他痛苦地呻吟,头发的苦焦味渗透鼻观。

“怎么样,滋味如何?”梅瑟教宗渴望地看着他扭曲的脸。

张若水知道他在欣赏自己的苦痛,咬一咬牙:“梅瑟,你这变态狂!啊!”他闷哼一声,晕倒过去。

暗室的门无声地推开,莱昂主教走了进来,伸手碰一碰张若水的鼻头,对着屏幕说道:“气息还好!”

梅瑟教宗眨一下眼睛:“你已经安排好拿他去换马丁?”

莱昂主教腮帮子上的肉一哆嗦:“我这就去!”

梅瑟教宗眼中冷光一闪:“记住,马丁和圣子,两个我都要!”屏幕上雪花纷纷扬扬,消逝了青铜面具。

莱昂主教按一下玻璃门上的红色按钮,另一道玻璃门无声地打开。铁塔面无表情,盘腿坐在一张波斯地毯上,正在调弦,暗哑嘈杂的弦声很是刺耳。

“铁塔,准备好了吗?”莱昂主教问道。

铁塔冷冷应答一声,看一眼张若水:“把他弄醒吧,一个活死人比一个活人难伺候,这一路还得我们背着他!”

莱昂主教将张若水头上的荆棘王冠摘下,又伸手在他人中上猛掐。张若水眯缝着血眼醒转过来,“呸”一口鲜血吐在莱昂主教的脸上。

莱昂主教也不恼火,阴阴的笑道:“圣子,三天之内,不知多少人会因你而丧命!你背负的十字架上又将多一重罪恶!”

铁塔把木吉他装入紫檀木琴盒,问道:“在什么地方走马换将?”

莱昂主教扯了栓在张若水手上的镣铐,往外就拖:“我听说中国有个丰都鬼城,那里是魔鬼的地盘,就让所谓的‘人子’下一回地狱吧!”

铁塔应声说道:“我这就去核实地形,安排人手!”拽住琴盒的带子,匆匆出了暗室。

“出动你的杀手网,找到犹大!”莱昂主教的声音追上来,“只有他知道那些门徒的弱点!”

长江三角洲某长途车站售票厅。因为明天就是国庆长假,排队买票的人接成长龙。一个头戴三脚帽的大胡子中年人在厅外徘徊,不时焦急地看一眼墙上的电子屏幕。一个穿牛皮夹克的黄牛凑上去:“爷们去哪儿的?我手上有票!”

大胡子男人胡子一抖:“丰都!”怕票贩子听不懂,又加了句:“鬼城!”

黄牛四下看看,一个警察在不远处正把狐疑的目光打过来。他忙转了身,压低声音说道:“跟我来!”大胡子男人迟疑一下,拨开人群跟上去。

转过售票大厅,到了车站后门一个空旷处。已经有几个黄牛跟人在接洽,地上都是撕烂的票根。那个黄牛跟另一个同行叽里咕噜了一阵,过来说道:“原价一百,再加上五十块排队费,一百五!不算贵啊爷们,排队等个半天也不见得有票!”

大胡子男人也不还价,说道:“我要两张!”从身上摸出三张老人头。那个黄牛又从同行那里抽了张车票。

“嗨!”刚才那个警察操着一个电棍奔过来,几个黄牛撒腿就跑。大胡子男人也跟着飞奔。转到一个巷口,里面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忽地,那个警察惨叫一声,就没有了音儿。紧接着那个黄牛也是一声闷号。

约莫隔了一分钟,大胡子男人又出现在巷口,他将一副血淋淋的手套摘下,甩进垃圾箱,把嘴上叼着的两只车票放进口袋,在冷风呼呼的巷口抬起了头,独眼中冷冷放射着凶光。

等到大胡子男人的脚步声远了,黑暗的巷子里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犹大买了两张票,看来有人和他在一起!另一个人我们必须甩掉!”

另一个公鸭嗓子阴阴笑道:“不要紧,我给那个黄牛的两张车票都是假的!到时候就等着看好戏吧!”

“铁老大让我们试探一下他,如果他被警方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如果连这点难关都过不了,那他犹大对我们还有什么用处!”公鸭嗓子冷哼道。

外面,犹大的身影融进汹涌的人群。他与一个小胡子男人擦肩而过时,将一张车票塞到他手中。

一刻钟后,检票口。女检票员检到犹大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说道:“您稍等一下!”对一边巡视的警察招招手。

犹大猛地一把推开女检票员,闯入敞开的8号门。外面停着待发的几排长途汽车。犹大绕了一圈,蹿到一辆汽车下,扯下大胡子,脱下外套,又将外套裹了胡子,绑进汽车底部横杠上。警察的脚步声远了,他爬到那辆去丰都的车底下,将身子贴上去。

长途汽车晃悠着开上国道,不一会一个等在路口的小胡子拦下车子。犹大就势一滚,借着车身掩护理一理头发,又脱掉一件脏外套,这才上了车,与刚才那个拦下车子的人坐到一处。他的身后,两个头发染得像火鸡的年轻人对望一眼,嘴角都抽出一个得意的冷笑。

经过大半天的奔波,丰都鬼城在望。犹大正要下车,身后忽然有人伸手碰一碰他的肩,犹大转过脸来,眼中凶光闪烁。那个年轻人微微一惊,将掌心握着血色十字出示。犹大脸上的表情舒缓,也出示一下血色十字。

“跟我们来!”两个马仔领着犹大下车,上了辆早已停在车站门口的黑色奔驰。

小胡子从窗口看着犹大远去的背影,摸出手机,将一条短信发送:准备顶级跑车,定位系统锁定尾号230黑色奔驰。达太。

奔驰车穿过国道,又上高速,越过高速径直往一个隧道开进去。隧道里阴森异常,石壁上有人涂鸦了狰狞的鬼面,在黑暗中仿佛要跳跃出来。地上散落着被汽车压烂的鬼面具,随风乱舞。车子打一个弯,开往一个连环小隧道。

前面的路越来越狭窄,奔驰车停了下来。两个马仔一前一后领着犹大往隧道深处走去。隔了一会,可闻一阵毛森森的滴水声;前面豁然开朗,一个天然石洞呈现在眼前。岩壁上插着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正对洞口涂鸦一个巨大的摩西青铜面具,那漆画显然刚涂抹不久,油漆味刺鼻,画面凝重而诡异。

青铜面具下盘腿坐着一个人,用熟悉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说道:“犹大,很高兴你还活着!”

犹大那只独眼抽搐一下:“很不幸,我的血还没有被你放完!”

铁塔冷哼一声,抚弄一下吉他:“如果我想要你死,何必帮你把手腕重先扎上?又何必用沙子压住你的伤口?我们不过想试探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脱离‘拜我教’!”古典吉他的声音在洞穴里扩散,几颗石子落下来,掉在下面的水坑中。一股凉意随之传透开来。

犹大鼻子里出一口气:“现在还怀疑我是卧底吗?”

铁塔冷声道:“我不过是替人办事!”

犹大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去:“你们找我来,有什么事?”

铁塔远远地看向他:“我知道你手上有一套联系‘拜我教’门徒的方法,我们抓到一个人,想让你通告那些门徒!”

犹大面孔一沉:“谁?”

铁塔双手迎空一拍,一只黑熊从岩洞里爬出来,拉动架上半空的钢丝绳,一只巨大的滑轮“吱嘎”转开,竖起一个巨石凿成的十字架,接着杠杆一翘,将一个人直挺挺的叉上去正是张若水。

犹大瞳孔一收:“圣子!”

铁塔干笑道:“让那些门徒带着梵蒂冈被绑架的红衣教士马丁来交换你们的圣子吧!”

“不是我的圣子,是他们的圣子!”犹大冷漠地看着上面深度昏迷的张若水,“给我一部手机,五千元人民币,把北京今天出炉的所有报纸买过来!还有一个私人空间,方便和报社广告部接洽!”

铁塔对两个马仔一点头,他们往洞口便去。

北京某废弃民航机场。荒草丛中升腾起一股狼烟,随风乱蹿。马太的身子纸一样贴在机身上。他的手上牵着一条铁链子,一只巨大的藏獒拖着舌头匍匐在地,头部的毛都是纯黑色的,壮硕的身上却裹着一圈金黄的毛,在阳光下灿烂无比。

“‘铁包金’已经习惯这里的气候!”马太目光温慈地在藏獒身上抚弄。

“听说藏獒出了西藏威猛就会减少一半。”约翰将一堆晒枯的狗粪用干草叉叉到火堆中,风改了方向,狼烟扑了他一脸,他不禁掩起袖子遮住流泪的眼睛。

“只要鼻子灵、耳朵好使,它依旧是犬中之王!”马太蹲下身子,在藏獒头上摸一把,“上个星期的北京报纸每一期都查阅了吗?”

约翰正要回答,机窗“呼啦”打开,雅各布探出头来,急急道:“《北京报》上个星期六出现一套乱码!从数字密码排序看,是和彼得一组的犹大,我解不开!”十二门徒每两个之间都有一套文字密码程序,只有彼此能解开。

马太咳嗽一声:“不要急,那个女人已经安全送到上帝之手,彼得在回来的路上!”

雅各布又叫道:“约翰,你上来看一下!有一份晚报很可能是巴多罗买的乱码信息,你来解一下!”

约翰忙丢下手中的干草叉,攀上机舱。

不一会,约翰探头道:“巴多罗买已经和西西里黑帮接上!西西里黑帮要的是人皮画《第八碗》,我们要的是武器支援已经达成协议!”

马太看着奔突的狼烟,点了点头,眼中风云突变:“达太已经跟踪犹大摸熟了战场,让他接应巴多罗买,部署战线,推进‘红与黑’计划,借刀杀人!约翰,你去北大旁边的滨河东城,偷一件圣子的衣服,内衣最好,让‘铁包金’熟悉圣子的气味!腓力、亚勒腓、雅各布在这里守着红衣教士!只有我们手上有这张王牌,不怕梵蒂冈不妥协,圣血不到手!”吩咐妥当,他牵着藏獒,登上机舱。

北京某刑侦处,霍克捏着放大镜看一份报纸,圆边眼镜顶在额头上。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报纸码了一尺高,广告栏都被剪裁下来。忽地,霍克将圆边眼镜往鼻梁下一推,瞄着《北京报》的中缝。

柳处长停住查阅卷宗的手,把目光打过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能从几份报纸上全盘掌控犯罪信息?”

霍克手舞足蹈:“哈哈!我刚研究完爱伦坡犯罪小说里的密码程序,现在要大派用场!”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在报纸上飞速地编写起来,“哼哼,雕虫小技也能难得倒我霍克?!这不就是《金甲虫》里那一套密码程序吗?!”

几个刑侦队员见他眉飞色舞,不禁好奇地凑过来看。柳处长忍了一会,也放下卷宗围过来。霍克立时感到无限的成就感,下笔更勤。他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忽然把笔一顿,说道:“把《新华字典》和《英汉大字典》给我搬过来!”一个刑侦队员忙应声去书架上抽下两本厚重的书。

霍克将一些数字和两本字典的页码对照几遍,记下上面解释的第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查下来,过了很久才拼出两段话。他在其中一段话上划个红圈圈:“哈哈,就这个了!‘十月二十九日、丰都长途车站、圣子换马丁、犹大’!”他说到“犹大”两个字眼时,眼中放出光芒,“果然是十二门徒借助报纸发的信息!”

柳处长惊诧地将那些字眼看了又看,敛眉说道:“圣子是谁?马丁又是谁?”

霍克捻着八字须,背着双手走了几步八字步:“宗教历史上存在一个马丁路德金,不知道此马丁是不是彼马丁?不对不对,那个马丁早死了!可是,圣子耶稣不是也早死了吗?难道马丁和圣子都是代表的一个人?就像犹大一样是一个象征性的人?嘿!”他拍拍脑门,八字须一翘,“这封报纸是星期六的,如果信息有人看了,应该有回音啊!”他又埋进那堆报纸,哗啦哗啦翻起来。

他一翻就是半天。柳处长忙联系丰都警方,将几个犯罪嫌疑人的图像和犯罪记录传真过去,让那边安排警力进行盘查。刑警队员叫了盒饭,霍克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把放大镜一行字一行字地扫下去,眼镜与铅字几乎贴在一起。下班的时间,柳处长关了窗户,再去看霍克,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一行字,似乎陷入凝思。

柳处长对着霍克孜孜不倦的背影微笑了一下。这个侦探狂人是她做警察的第一天在西单捉到的小偷,霍克蹲了三天局子后就来找她,说那天看她长得漂亮故意让她捉的,令她啼笑皆非。她现在能坐上这把交椅有霍克一半的功劳在,霍克常常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给她。她正想开口赞许霍克几句,一阵鼾声从霍克的鼻子里传出来。

柳处长立时柳眉倒竖,上前拿卷宗一敲霍克的头,霍克“啊”一声从梦中惊醒,见柳处长一脸怒气地看着他,打个哈哈道:“柳柳,别发火啊你!我发现天机!”说着又指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一行字。

那一行浸泡着他口水的字是:西西里黑帮已联络、第八碗交换火力协约生效、巴多罗买。

柳处长捶了霍克一拳:“你怎么不早说啊!”快步走到座机前,“喂,我是柳处!帮我接武器领取处小刘的电话!快!”

十月二十九日,丰都鬼城。

丰都的鬼文化全国著名,这里的空气捏一把都似乎有妖风,每棵树上都似乎藏着鬼怪。丰都长途车站门口,随处可见流动地摊,厉鬼面具、桃木剑、钟馗法杖,应有尽有,不少小贩穿成道士的样子,挑着货物招摇过市。

那些常常在这里卖东西的小贩都觉得怪怪的,一向刁蛮的城管今天却对他们熟视无睹,没将他们驱赶,而是穿成便衣在人群中警惕着什么,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人群中多了一些奇怪的人,手一直插在口袋中,货物也不看一眼的来回走动。

天阴郁得很,看来一场风雨是逃不脱了。

中午,十二点。两辆蓝色保时捷、两辆白色宝马、两辆迷彩越野车从不同路径驶来,几乎同时抵达丰都长途车站门口,排成一个“十”字。人群开始骚动,几个小贩的货架被汹涌的人群冲垮,几个鬼面具被踩得稀巴烂。一只癞皮狗龇牙叼着仿真的假肢在人群穿梭,狗眼中凶光隐隐。

忽地,长途车站停着的一辆东风雪铁龙飞快地倒车,向国道飞驰。几只吹成气球的避孕套冉冉升上天空,上面划着几个血色十字。组成“十”字的六辆车发动引擎,飞速超上去,将那辆东风雪铁龙困在中间。

与此同时,等候在路边的十几辆轿车也开上国道,向那七辆车追击过去。

那七辆车飞也似的过了国道,又上高速。后面奋起直追的轿车忽然频频爆胎,几个车主骂着脏话下车,却见地上明晃晃一片都是锋利的钉子和爆破弹。

忽地,两辆大型号的越野车并排行驶,相对运动时,一辆车上的驾驶员从窗口钻入另一辆车摇开的窗户。后面追击的一辆轿车上,霍克八字须大动,一边刹车,一边对着对讲机急火火的叫道:“停止追击!小心那辆空车!”

那辆空车惯性地前行几秒钟,忽地打个弯横在路上,一辆轿车正要超过去,只听“轰隆”一声,空车瞬间爆炸,黑烟升腾,火焰连天,将跟上来的几辆轿车瞬即点燃。

“轰轰轰”

霍克双手捂住耳朵,尖叫一声。柳处长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撤退!快撤退!火警上前开路!”一阵尖锐的火警鸣笛声刺破天幕,几辆救火车迅速靠上去,水柱冲向烧红了半个天空的烈焰。

“快掉大铲车,把废车清除!”柳处长沉着声音叫道。

霍克从汽车后座抬起头来,一副眼镜直顶在脑门上。一辆大铲车“隆隆”的开过来,刚把高速上清理出一个口子,柳处长一踩油门,轿车呼啸着从那个口子里过了。

柳处长追了半个时辰,那六辆车已经消失在国道上。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六辆车的车印陡然分来,三辆去了南路,三辆去了北路。她正彷徨无计,霍克开着轿车满头大汗的追到,他一扫地上的车轮印,说道:“走北面!刚才六辆车都跟着东风雪铁龙跑,它是主角!东风雪铁龙的轮印是往北的!”

一路上霍克不断对着对讲机埋怨:“这破车开得太慢了,你都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车啊?”

柳处长忙着换挡,恼火道:“你怎么这么烦人,都什么时候了!这都是丰都刑侦处仓库里存放的无证车!”

霍克把手帕擦拭着脑门上的汗水:“但愿他们下次收押几辆赛车族的高级跑车!”

前方三里,一辆越野车和一辆宝马跟着东风雪铁龙飞驰,上面忽地一个巨大的阴影压下来,三辆车呼啸着入了隧道。车子打一个弯,又钻入一个小隧道。东风雪铁龙这才放缓了马力。

“到了!”犹大熄了火,打开车门。

那辆宝马的车门也随之打开,走出裹着米色风衣的马太,他的手上牵着一只藏獒。越野车上下来了约翰和雅各布。

“我们去见圣子!”犹大的脸沉在黑暗中,领着三人走入隧道。越往里走越是狭隘,最后几乎只能容一个人进入。

马太忽然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说道:“犹大,我带来一瓶圣水,就藏在丰都长途车站的某个地方。只要你按计划行事,他就是你的了!”

犹大转过身来,眼中冷光一闪:“我要的是两瓶!”

马太逼视他的独眼:“我只带来一瓶!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犹大咬牙回头。

“滴答滴答滴答”滴水声渐渐清晰,前面渐渐有光在跳动。绕过一只酷肖鬼怪的石钟乳,眼前陡然一亮。马太三门徒的手都不自禁地伸入风衣口袋。

“欢迎,欢迎!”莱昂主教在巨幅摩西青铜面具下抬了抬手,一个一个点过去,“马太!约翰!雅各布!啧啧,真亏得米高能从世上找到跟《最后的晚餐》一模一样的圣徒来!”

马太手上牵着的藏獒忽而鼻子大动,显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莱昂主教瞥一眼藏獒,皮笑肉不笑:“你们就凭这个畜生能寻找到你们的人子?哈哈,笑话!”

马太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回敬道:“你以为马丁就在我们车上?”

莱昂主教的脸色刷地一变:“按中国人的话说,看来你们是想‘空手套白狼’了!”

马太脸色一板:“你也一样!”

他们身后忽然响起吉他的弦声,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你们现在踩的地方,是个石板机关,只要我手上的按钮一按,你们就是阶下囚!”铁塔盘腿坐在一块光可鉴人的石头上,身后的墙壁上插在一把熊熊的火炬。

“嘿嘿!”约翰忽然将风衣敞开,露出腰间捆绑的液体炸弹,“有种你把我们沉下去!这些炸弹的威力足够把这座山移平!”

铁塔抚弄吉他的指尖一挑:“不管你身上的液体炸弹是不是很有威力,第一回合,我们打了平手!”他拍一下手,岩洞高处,一只黑熊咆哮着从洞穴里蹿出来。它看到下面的藏獒,全身的黑毛都竖了起来,胸口那撮白色月牙半隐半露,一对熊掌示威一般拍打石壁,立时滚下几块大石。

藏獒也不甘示弱地竖起脸庞上那一圈黑毛,金黄的尾巴棍子一样扫来扫去。

“畜生!”铁塔把手一勾弦,破口骂道,“还不快把人叉上去!”

黑熊听到主人的怒斥,晃动一下笨重的脑袋,伸嘴咬住一根钢索,双掌并用,只听“隆隆”声响,张若水和一只十字架悬上岩壁。张若水紧闭着眼睛,一双手掌上托着。

马太看向张若水,在胸口划个十字,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约翰和雅各布也跟着划了十字,含泪看上去。

“宗教驯化的奴才!”铁塔冷嘲一声。

“我们给你看了圣子,现在你们也应该让我们看一看红衣教士!”莱昂主教的目光咄咄逼来。

“他在开来的一辆宝马的后备箱!”马太看一眼面露狐疑的莱昂主教,“他的嘴里塞了定时炸弹,我们随时可以爆破!你们也别妄想让谁去把炸弹装置拆除,因为那辆车的报警系统不比瑞士银行的保险柜差!”

铁塔眼中飘过一丝冷嘲:“哦?想不到十二门徒居然是爱迪生的子民!”

“那么,我们如何来进行这场交易呢?”莱昂主教心中起了寒意。

“当然是在同一时间放人!”马太剧烈地咳嗽起来,“既然你们的人在外面的宝马车上,而车又开不进来,我想现在是你们迁就的时候时间是你们定的,我们至少应该占个地利,这才公平!到外面去交换,警察就快跟踪到这里!”

铁塔却不依不饶:“人是活的,你们把他带进来!警察来了,我们有的是方法对付!”

马太怒道:“看来你们是不想换了!”转身对约翰和雅各布一侧头:“撤!”往外就走。

洞穴里忽然伸出十几支枪,几支AK挡住马太的去路。

“你们不怕我引爆液体炸弹?!”约翰眼皮剧烈跳动,拧开液体炸弹瓶。

“你们别忘了,人子也在!你引爆了,大家都玩完!”铁塔得意地冷嘲道,把手一挥,“捆了!”

忽地,洞穴外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着洞穴里一阵昏暗,纷纷扬扬落下一场浩大的石雨,打灭数支火炬。不知哪个冒失鬼放了一枪,枪声顿时响成一片。外面趁乱闯进来一批人,有人叫道:“西西里黑帮到了!”枪声更加密集。

约翰滚到一个石洞后,拨出一个液体瓶向洞穴中间摔去,“轰隆”整个洞穴立时迷烟四起。飞沙走石中,张若水背负着十字架沉沉地从石壁上摔下来。十字架在墙壁上投射的影子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人子!”雅各布眼尖,冲上前去,壮硕的身躯扛住摔下的十字架的一头,沉重的十字架压得他猛喷一口鲜血。

“砰”铁塔借着身后火炬的光芒,开出一枪。子弹呼啸着穿过雅各布的胸膛,他的咽喉间传来沉闷的咳血声。铁塔正要开出第二枪,脖子上忽然袭来一股凉意,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刀片就切进了他的咽喉。

“犹大,你”洞穴中唯一一支火炬将他和犹大的身影映射在石壁上。

“我也替你放一次血!铁塔,去地狱吧!”犹大映在石壁上的手猛一上提,一股液体喷溅到岩石上。犹大伸手在他失却温度的怀中摸了一番,掏出一份古卷,“我知道你一定把它备了份!我们本是同一种人!”

雅各布的身躯渐渐支撑不住,眼看十字架就要将他和张若水反扑,犹大跨过铁塔的尸体,上前顶住了十字架。

“嗷”枪林弹雨中,那只黑熊跳下岩壁,这畜生在暗中看到主人被杀,愤怒地纵跃过来,向犹大撞过去。

倏地,一团金色的火焰从斜地里蹿出来,从黑熊颈背上跳过去,借着力道连皮带肉将它撕咬得鲜血淋漓。

黑熊“嗷”一声反扑,将藏獒逼向石壁一角。藏獒忽而身子一矮,从它腹部蹿了出去,又一口咬断它的尾巴。黑熊恼羞成怒,熊掌拍打得石屑纷飞。

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将铁塔遗落在地上的木吉他的弦撩了一声。黑熊立时静默下去,如一座黑山一样稳住。藏獒龇牙咧嘴的在它身边挑逗几次,黑熊除了一双眼珠滴溜溜跟着藏獒的身躯转,身躯依旧不动。

约翰在战火中隐约看到犹大顶起了十字架,不禁咬一咬牙上前帮忙。犹大叫道:“顶住!我来解开圣子的镣铐!”他一卸力,整个十字架落在了矮小的约翰肩头。犹大折断手上的刀片,对着挂在张若水脖子上的铜锁锁孔捣鼓几下,铜锁应声而开。他双肩一使力,将张若水背负出十字架。

约翰叫道:“快拿块石头替我顶着!”

犹大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手上那一截刀片一翻,直接插入约翰的眼睛。约翰惨叫一声,十字架“轰隆”压在他和雅各布的身躯上,地上又掀起一阵弥天灰尘。

“张若水,老子会让你为这次拼死搭救付出代价的!”犹大背负着张若水,往一个透着光亮的洞穴钻进去。

“嗷”黑熊见杀害主人的仇人就要逃去,再也按耐不住,猛地上扑。藏獒身子灵活地一闪。黑熊对着藏獒吼一声,往犹大消失的洞穴奔去。

隧道外,停了十几辆警车。数十个武装刑警以车和防弹盾牌为掩护,端着枪守株待兔。然而警笛声却压不住隧道里炒豆一般此起彼伏的枪声。霍克缩头缩脑躲在车屁股后,将眼镜摘下来拼命擦拭,嘴里嘟嘟囔囔道:“这里怕不久就要成为闹鬼的地方了!这一下可不得死一大片!鬼城可算名副其实!嗨,柳柳,你去哪里?危险!”他见柳处长持枪奔向隧道口,忙追上去。

这里的隧道很奇特,一个套一个,迷魂阵一般。柳处长在几个隧道口拿枪柄敲打一番。忽地,一个隧道里传来不一样的回音。她把耳朵依附上去一听,失声道:“怎么有兽类的嚎叫!”

霍克说道:“人到要死的时候就跟畜生差不多!”正说着,隧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和柳处长对一对眼,忙在隧道两侧隐蔽。隧道里出来的正是犹大。他一奔出隧道口,两把枪就指向了他。犹大忽然把头一低,把张若水的身子挡住枪口,俯身往前就蹿。柳处长看到他背后的张若水,忙松开扳机:“站住!”

“嗷”一头黑熊从隧道里扑了出来。

霍克一个飞扑将柳处长按倒在地,滚开几米远。黑熊从他们身边怒吼着蹿过去,黑爪碰掉了霍克的帽子。霍克一副眼镜挂在鼻头上,一双凹陷的眼镜看着身下压着的柳处长。柳处长面色微微一红,正要推开他,霍克又搂住她往右一滚。柳处长刚要发作,一头金黄的动物从他们头顶飞跃过去。

柳处长惊魂未定,霍克又叫一声:“别动!”嘴唇印上她的嘴唇。柳处长知道被他骗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反手将他按倒在地,一拳就要捣下去,霍克双手抱头叫道:“救命啊!”柳处长冷哼了一声,持枪去追犹大。

霍克将礼帽捡起来,一边往头上扣,一边叫道:“柳柳,小心!那是熊瞎子和藏獒!哎呀,我的八字须惹上灰尘了!”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堆小物件修理胡须。

那些刑警不知这边出了什么事,只见一个丑陋的人背负着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奔过来,身后追着两只凶物,都把子弹往黑熊和藏獒身上招呼。藏獒灵性,吃了一枪就刹住步子扭头逃命。黑熊中了子弹却更加愤怒,“嗷”怒吼不住,将犹大扑倒,一张血淋淋的大口就要咬下来。

“乓”一颗大口径的狙击弹射进黑熊胸口的月牙白毛里。黑熊惨嚎一声,血腥的头歪倒在张若水的胸膛上。

隧洞深处忽然一阵天崩地裂一般的爆炸,巨大的山石“隆隆”滚落,砸在隧道出口的警车上,几辆警车立时成了一堆铁饼。刑警抱头贴着石壁躲藏。就在这时,那些错综复杂的隧道口涌出持枪的凶手。

一辆蓝色保时捷、一辆白色宝马、一辆迷彩越野车仿佛从地狱里冒出来的,漂移着穿过警车防线,向那些凶手开过来。

“马太!快!”彼得戴着头盔,摇下车窗。

“达太,巴多罗买!上车!”多马敞开车门,在硝烟中呼喊。

混乱中,刑警与西西里黑帮接上火,火舌照亮了一张张杀红了眼的血脸。霍克从一个殉职的刑警头上摘下头盔,又持了盾牌在弹雨中寻找柳处长的身影。忽地,他脚下一拌,跌倒在地。一抬眼,正看见犹大一只独眼歹毒的看着他,他慌手慌脚的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瓶少女防色狼的辣椒水,喷射出去。

“啊!”犹大双手按住唯一一只眼睛,鬼哭狼嚎。霍克一不做二不休,又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咔嚓”将犹大双手铐住了。霍克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自己的战利品,脱口说道:“霍克,你真伟大!我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

犹大那只独眼里都是血丝,他手上什么东西在锁孔上一折腾,手铐“卡塔”就开了。“去死吧!”犹大狰狞一笑,手上的黑色刀片就划过去。霍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碰”一颗子弹穿透犹大的背心,从他腹部穿出去。犹大低头看着自己“汩汩”往外吐血的小肚子,自语道:“这回真的……要下地狱了……”手上的刀片飘落在火药的烟雾中。

“起来!霍克!”柳处长端着手枪,枪口冉冉升腾着一股黑烟,“别装死了!”她伸脚踢一下霍克的屁股。霍克睁开双眼,从裂开的镜片里看出去,又摸一摸咽喉:“没伤口啊!没死啊我?!”他的身下忽然传来一声呻吟,却是张若水的声音。

“快,把他送医院!”柳处长将张若水扶到霍克背上,往一辆警车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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