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轻雪有着足够的心思明白一切的时候,是否惶恐于那份感情已经无法回应?
当所有的眼泪和寂寞都埋于泥土,当哝哝的言语都消融于距离,当爱情的萌发都产生于离别之后,是否那姗姗来迟的爱情只剩下绝望?
爱的,是记忆,还是真实的人?
爱于缘尽后。
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埋在树下,这个盒子记录着十岁前的东方轻雪童稚的心,至真至纯。
陌清越也终于是明白父后的心:那份感情脆弱得让人心窒。
叶生无声,云卷云舒,静静看完盒子里面所有的字条,陌清越把它重新叠放整齐。陌清越转眼抬头,看着绝色苍白神色,眼中闪过一卷郁郁的纠结,苦涩的笑意抹上唇边,突然问:“殿下认为我母皇对我父后的感情如何?”
绝色眨眨纯黑的大眼,不明白:“陌帝对十皇叔宠爱有加。”
岂只宠爱?
大徽陌帝此生挚爱一人,独宠一人,唯东方轻雪。陌帝身为一国之君,后宫无人,耗尽几十年的光阴只守住东方轻雪,一直传为四海佳话。不过,为君者有其职责所在。因为东方轻雪没有生下女儿继承皇位,陌帝不得不允许百里家的男子入宫为妃,生下大徽太女,并封为贵妃。
陌清越的深褐色的眼睛突然蔓生一点一点碎纹:“世人都知道母皇对父后的爱如珍宝。但是却不知道父后在后宫每日胆战心惊,度日如年。”最后八个字说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真正的胆战心惊。
不会吧?
绝色还真的不相信。
陌清越不像说谎。
他脸上的那种空寂淡然不复存在。
“母皇爱父后,到了外人无法想象的地步。”陌清越紧紧抱着盒子,眼泪如同晶莹的珍珠断了线,“父后还是太女妃的时候,皇姑姑出使大徽,逗留了几天,皇姑姑走了不久,父后有孕,本来是很开心,谁知道母皇会怀疑父后同皇姑姑不清白,痛打了父后,强硬把孩子都打下来。以后,只要父后稍微看其他女人一眼,或者对其他女人露出一点笑容,母皇就……”
大徽陌帝嫉妒成狂虐夫弃子,但是同样,东方轻雪能保证自己同女皇没有一点越矩的感情吗?
绝色望着清凉的天边。
风吹泪痕湿青衫。
绝色捻出丝帕,递到他脸前,舒了一口气:“不要哭了,十皇叔是好人,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好人家。
“不再托生帝王家。”
树木沙沙,细说世间事无常。
心性单纯的东方轻雪为了保存儿子的性命,才将陌清越送去寺院,留下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何其悲哀啊!
东方轻雪是个苦命的男子,他浮游的一生竟然遇上那么两个执着权力、为皇为帝、各立为雄的女人。若非生在帝王家,他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儿,则可以福寿双全,儿孙绕膝。大徽陌帝对不起他,但是女皇陛下何曾对得住他?女皇亲手将他送与太徽陌帝。他恨陌帝的时候,是否也应该对女皇也怀有恨意呢?
谁比谁更加可怜呢?
“我们回去吧。”
把陌清越送回山脚下行宫休息,绝色兀自四处游荡。
晨钟暮鼓,响过重峦,山间流水清秀,艳红的桃花林卷飞,游人逐渐向着山下的居舍靠拢,绝色拾起几片整齐新鲜的桃花朵儿,包在丝绢里面,可以做成桃花绣囊。山顶上还有几株冬梅未解春意,尚且傲立枝头。梅花枝干伸出氤氲千仞,绝色攀着梅枝,几番努力,才把梅花执在手中。
倾城喜欢梅花。
紫微就送个狗尾巴草算了,猫咪就是喜欢玩狗尾巴草的。
绝色找了三灵山最妩媚的一条狗尾巴草。
北冥家就在三灵山,离行宫很近,绝色若果愿意还是可以去看看紫微,但是想着紫微的爹,绝色还是吐吐舌头。
山下盈盈亮起的灯火。
火星一点一点,蔓延,瞬间变成一片朦胧。
山入夜。
山上清凉萧条,只有通往神女池的一路有着灯火。
夜风吹着丝发卷动着耳环,绝色笼着耳边的短发,突然听见细风中传来一阵细细的碎响,有人踩着青草快速前行,仿佛纤细的蟒蛇碾过草丛沙砾。如果绝色不是在逍遥山野外生存五年,她也不会留意到这样的声音。绝色目光一扫,便捕捉到一条黑影,黑影顺着风,沿着一路的灯火若即若离,向着神女池飘去。
黑影的姿态轻盈,凭空就能消失。
绝色眯着眼睛,笑意盎然,来劲了。
山路中的关卡,红色的圆形碉楼,是神女池的大门。
黑影闪过碉楼,快速融入里面。
碉楼的守卫没有发现。
这也怪不得那些守卫,戍守神女池就不是什么美差,这里穷乡僻壤的,还没有人胆敢亵渎神灵、打神圣神女池的主意——神女池是女人生孩子用的,只要地方官府的一张文书就可以上来进行仪式,实在不用偷偷摸摸——黑影的身法实在诡异,非她们所能及。恰恰今天,除了有着碉楼本来的守卫,还有小队穿着宫廷女卫装的。
宫廷女卫在这里戍守,表示东方轻空就在里面。
东方轻空来神女池干嘛?
他又不能生孩子!
绝色也不做细想,而且她习惯行动早于思考,高挑的身形灵巧,也在守卫眨眼之间,便穿越了碉楼关卡。
关卡后面是一条长长狭窄的甬道,甬道两壁琉璃夜光灯,脚下苔藓,壁上渗泉滴,甬道的尽头阔然开朗,是一个大山坳,神女池就在这里。
汉白玉的大理石清水宽阶梯,缓缓延伸而下,清水抚摸着台阶,清澈见底的水映着暗夜的流光,粼粼的水光,渲染着一片墨迹的黑色,可见水底青苔黝黑,深邃如渊,一直往潭水中心的千年的参天古树延伸……
绝色顿时怔住。
这个孕育强大生命的地方,神女池,居然同天一无双阁的第七层一模一样。
原来天一无双阁的第七层是仿照神女池。
只是这里是黑夜,而天一无双阁的第七层只有白天、没有黑夜。
俯身在池水浅处取水的那个黑衣人影蓦然转身,一双清灵之目闪过一抹惊艳之红,发现有个短发绝色少女出现眼前。快手拉起水面下咕咕做声的瓶子,瓶子出水面便自动塞住。将瓶子抽到背后,那黑衣人就往绝色的身边快速移动。
绝色一脚踹到甬道入口,堪堪挡住那黑衣人的去路,脚踢向黑衣人,一边大喊:“小偷!”
黑衣人身形纤瘦,腰间一拧,身子飘飘后退,便躲过绝色的攻击,身子立刻退出三步。
绝色负手随即跟上,五指纤手向前一挑拨,扫开一抓,眼看着能撩开他的面纱,手指甲却只能扫过那个黑衣男人的黑色面纱边缘。
虽然蒙着面纱的,但是从身体可以看出对方是年轻男子。
黑衣男子身姿娇柔,不进攻,只一味躲闪,身形之快若然飞燕、惊若翩鸿。绝色看着他明明就在跟前,而且眼看着就能碰到他的面纱,他便已经不在跟前。
绝色尚且游刃有余,当做小孩子玩耍,突然晒笑一声:“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偷这一点点神女池水是没有用的。想要生孩子的话,必须要在池水里面泡上半天,半刻不多半刻不少,才能怀孕。而且,你一个男儿家,要神女池水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