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浚更于不日,册皇长子刘据为太子!
秋,云疆数万骑兵侵入代郡,杀死太守,再入雁门,杀掠上千人!繁遽的战事与政务,更令刘浚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而一曲千金《幽门赋》,亦在这纷乱世事中被人渐渐淡忘……
尽管歌声仍不时飘出幽门宫,却再也没有人聆听!
而红颜衰去,只消几个黄昏?自那日与云落一见,芊芊更是万念俱灰,心脾欲碎,终于不久病卧不起,拒绝医药,心心念念只欲见刘浚最后一面,却终也是不得!
死前,她才恍然发觉,终究是她太过信他,从前是,现在仍然是……
从金屋藏娇到甜泥糕,她终究是太过相信他与她仍旧是有情在的!
沉重的合上了双眼--陛下,你果真再没有踏进这幽门宫半步!
惘然一笑,一切繁华,终于这凄凉的冷宫中哀伤落幕……
战事逐年繁遽,次年夏,云疆再侵代郡、定襄、上郡杀掠数千人,依旧杨询领兵抗击,严萧依然随在军中。
战事未减,又逢大旱,刘浚于宣室中,已有三日闭门不出。
平西公主闲来便与云落携手而游,昭阳殿中,景色奇秀,一派山石流水,泻落满湖清莹。
公主凝视着湖心,若有所思,云落却是了解的,微微一笑:“公主,询儿出征早非头遭,公主却还是这样担心吗?”
公主缓缓道:“你呢?不担心吗?”
云落浅浅含笑:“经了这许多事,我已不知什么是担心,什么是怕了。”
“是吗?”公主望她一眼,道:“便真的……无一点担心吗?”
水荷于碧叶莲池中浮荡,云落眸光飘渺,不语。
公主亦转身,轻轻叹气,望一池碧水粼粼流波,似是无心道:“听杨询说,这几次战事,严萧……几乎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大有以一敌十,以身殉国之势!”
风,荡过耳际,淡淡的音色仿佛夹杂了池水隐隐的波动,一池碧叶下,那流水浅浅流淌,隐在粉荷碧叶之下,水色粼粼,却寂然无声。
严大哥,这……便是你的告辞,你的离开吗?
心底一声叹息,容色却无一丝牵动,公主悄然望向她,却只有一缕墨发拂过女子清妆侧颜,幽幽眸水,只一波溶溶浮动。
“云落……”
公主正欲言语,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匆忙,叶桑低身道:“禀皇后,平西公主,陛下遇刺。”
“什么?”云落立忙回身:“现在何处?”
叶桑忙道:“在……昭阳殿,御医已赶去了。”
“什么?”云落边走边问:“如何会在昭阳殿?陛下何时而来?”
叶桑颤声道:“来了一会了,陛下不叫说,只说等您便好,便躺在床上睡下了,谁知……谁知那床上,不知如何爬出一条蛇来,将陛下咬伤,不知……不知……”
“别说了。”云落心急如焚,快步向昭阳殿而去。
毒蛇!自己锦被间藏着一条毒蛇,不期然想起多年前那一场刺客,隐在月色高树下的一支暗镖,险些要了自己性命!
那么,今日昭阳殿的一次,会不会……也是冲自己而来!
背上不禁冷汗涔涔。
昭阳殿,御医宫女,内侍守卫早已忙做一片,乱成一团,云落喝住一名匆匆走出的御医,焦急道:“怎么样?陛下可有大碍?”
语毕,便向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的中心处走去,御医只怯生生的道:“回皇后娘娘,臣等还在尽力,只是……只是这毒实属罕见……”
说着,额上渗出丝丝凉汗,慌忙拭去了:“臣等还在为陛下清创。”
终于望见刘浚苍白的脸,他胸口起伏剧烈,冷峻坚毅的脸,似被汗水浸得愈发虚弱,微微张开的眼目流露虚浮、暗淡的一抹温柔,云落望着,那样的眼神,几乎将她的心都望作了两半!
冷汗淋漓的脸,一双眼愈发沉重,云落只觉掌心深处一阵又一阵的冷汗,刘浚,那巍巍挺拔,有若山峦坚挺的男人,那双曾令自己迷惑而畏惧的眸,如今俱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是为自己受过,这一口应该是咬在自己身上的,躺在这里,受这万毒穿心之苦的,应该是自己!
想着不觉泪意难忍,缓缓俯下身去,蜷缩在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颤颤拉住了刘浚的手,一刹那,冰凉湿润的触感,那僵硬的、几乎冷透的手指,努力弯曲着,与那柔腻湿滑的指,紧紧交缠。
“陛下,你……不可以死。”云落眼里泪水涟涟,清婉和润的绝色容颜,已是血色全无。
深紫、干涸的薄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皇后娘娘,臣等会尽力营救陛下的,还请娘娘……”
“阳天何在?”云落抬首环望整殿庄素紧张的人群,却唯不见阳天的影子。
她知,阳天向来不与旁的御医过多往来,众御医亦是排挤他,他素来一派清高,亦不曾放在心上,可她了解,阳天来自民间,亦是不容于朝的一大因由。
她不知为何,阳天身上总似有种奇异感觉,令她无比信任。
楚御医上前道:“阳天乃负责后宫妇人……”
“住口!”云落向来平和温婉的脸上,薄霜凝结:“传阳先生来。”
众人互望一眼,平西公主厉生生瞪过去:“皇后的吩咐,你们便听而不闻吗?”
众人忙慌张的跪做一片,云落不语,只有已然麻木的唇颤若飘零的残叶,跪在刘浚床榻边,与他相握的手似欲将仅余的温度传入他冰冷的身体中!
“陛下……”云落紧紧咬唇,伏在刘浚汗水淋淋的耳边,声音哽咽:“陛下,你万不能死啊!”
她不知还可以说些什么,只觉得脑中瞬间空白,突地臆想着他离开刹那,那种天地崩塌的感觉,心,便仿佛被万剑穿射,整个身体有如被抽干一般:“不能死……不可以死!”一声声弱而清晰的呼唤已不知是如何渗出唇齿。
不一会,阳天便匆匆赶来,来时,已大致询问了刘浚伤情,毒蛇咬伤,可大可小,向来清逸的眉间蹙起丝丝凝重。
阳天向云落与公主见了礼,便赶忙为刘浚搭脉,脉象紊乱而虚微弱,胸口起伏却是剧烈,察看手臂上的伤口,已被清洗过,阳天却自药箱中取出刀片,热火上烤过一遭,在那清晰齿印划开一个小口,身旁御医连忙道:“阳天,你这是……”
“万万不可啊,万一毒素扩散……”众御医顿时担忧的响作一片。
云落秀眉一凝,冷声道:“不必争吵。”
说着,望向阳天,目光坚定:“阳先生,拜托了。”
阳天抬首,与那一双泪水盈盈的眸相对,只点了点头:“娘娘放心。”
殿内一片静穆,阳天淡淡道:“请大家散开些,叫陛下呼吸通顺。”
众御医面面相觑,云落抬眸扫向她们,触及皇后不曾有的肃然眼光,众人皆是一凛,渐渐向后退散而开。
平西公主望着,却有一丝慰然神色隐在眉心,看来……自己是多虑了,杨询也是多虑了!所谓日久生情,他与她经历了这么许多,终是有情在的。
忙碌整整一夜,阳天用草药敷在伤口上,又用热火烤过了一片焦黑的东西,敷在药草上,密实的包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