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摇乱暗淡星光,木屋中幽弱烛火明灭、春光夺去焰火、温存释去冰寒,可仅仅一门之隔的木屋门外,却是另一番光景……
严萧僵直站在木屋门口,一望无际的黑暗夜空,直扩散成整片悲凉,侵入到心中,竟然是未可预期的疼痛……
天方幽明,木屋窄小的门,才发出轻微响动,立在冷夜下,彻夜未眠的严萧终有一丝惊动,慌忙转首望去,只见刘浚嘴角含风的挑了挑,走出门来,亦瞥眼望向了他……
严萧连忙低身见礼,感觉挺直一夜的身子,有些微僵硬:“陛下!”
刘浚撤开眼眸,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却又似万般小心的左右四顾,许久,方走近严萧身边,低声道:“昨夜可有动静?”
严萧低垂的眉,深深纠结,唇齿仿被整夜的凉意,沁得麻木:“回陛下,未见……有何动静!”
刘浚点点头,冷邃眸心却掠过道真切的光:“哼,却只恐怕已有人跑去甘露宫报讯了!”
严萧不由得身子一颤,连忙拜倒:“臣该死!”
“起来!”
刘浚眉心凝出道深深皱痕,唇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正合朕意!”
严萧一惊,猛然抬起头来,清亮略带疲惫的眼,望向刘浚,不可置信的拧起了眉头:“正合朕意”,年轻帝王如潭深幽的眼底,泄露不出微点心思,令人寻味,捉摸不清,他……该是喜欢着木屋中那颜色绝尘的女子吧?然而如此无情意、又丝毫不顾及她安危的一句,究竟是真的无情,抑或是另有深意呢?
严萧紧了紧十指,一句话哽在喉头间,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刘浚低眼望了望他,见严萧神情微有闪烁,便轻易洞察了他并不难测的心思,慢踱两步,紧紧贴在严萧身侧,冷而深沉的目光,直直打在严萧脸侧:“严萧,朕……待你如何?”
严萧急忙转身,惶恐道:“陛下待严萧一家恩重如山!”
刘浚点头,拍拍严萧肩膀,眼神如炬、肃然郑重:“那么朕,便交托给你件要事给你!”
严萧抬眼,与威俊帝王鹰眸不期交对,只见君王神情错叠冷光寒流,然而眼神却是热烈的……
刘浚所料果不其然,芊芊很快便得到了他夜宿沙场的消息,云落独处沙场偏僻木屋的事情自也不能瞒住,甘露宫中,自又一阵狂风暴雨,刘浚未免芊芊再对云落施以毒手,罢朝便赶到甘露宫中,任由芊芊一通发泄,心中却另有盘算……
想芊芊如此与他大闹一通,短期也自不便再去寻云落麻烦,云落身子毕竟娇弱,然是发生什么意外,宫中传言、耳语交接,到时只恐怕难塞悠悠之口!于皇后名声更是不利,芊芊是爱惜颜面之人,想即使心有怨愤,也必不会立时有所动静……
刘浚走不多时,春意长公主便得讯而来,母女相见,芊芊自有一番哭诉……
春意公主心中更加气怒非常,眼角细纹生痕:“芊芊啊,以我来看,把这贱婢留在宫中终是个祸害,他二人要私会,纵是你有千百双眼睛,也是看不过来的不是?就拿昨夜来说,你就是知道了,还不只能任由了他?如今到让他拿了一把,反不能将那贱婢如何,当初就叫你逐了她出去,你就偏是不听!”
芊芊丽目一凝,艳色的眼中含了水浪腾腾:“好了!如今还来说这些个有什么用?我若放了那贱婢出去,回到了平西府中,还不是更加方便了他们?难道我还能让他不去看姐姐不成?”
春意公主眉峰一挑,眼神有一瞬间凝冻,随而兴然道:“不如……便趁过些日子,逐放宫女出宫的机会,将那贱人逐了出去,然后……”
春意公主眸心一动:“然后,为娘的同你一起走趟平西府,多少告诫下那高傲的平西!想来,她也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其中厉害!”
芊芊一顿,随而神色立时翻转,适才还自波涛汹涌的眼眸中,顿时浪平风息,转眸,望向信心满盈的母亲,娇艳唇角牵扯一丝笑意、恍然如悟……
自从云落进宫,冷明刀毅然离去,平西公主府往日的歌舞喧闹,便似少了些味道,公主常常整日整日静坐在碧池廊边,望着满池凋敝的残荷,心中暗暗叹息;云落在宫中的境遇,她亦有所听闻,她知道,自己当初确是太急切了些,未想到刘浚尚未掌握实权,一切终还在太皇太后和春意公主的掌控之中!就算不是云落,自己也会内疚于这样鲁莽的行为!故,已于昨日召集了所有贵女,叫她们各自收拾,准备返回家中,好好嫁人!
过了今日,想来公主府中定会更冷清了些,可在冷清之前,平西知道,有件事情,若是不给下个说辞,亦定会永无宁日!
自从那晚,与刘浚共赏舞乐之后,霜雪冰清的黛鸢便更令李岳朝思暮想,然而数次前来公主府拜见,却均被早已洞悉他心事的平西挡在了府外,可李岳终究不肯放弃,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亦没能令他灰心丧意……
如今,眼见贵女们即要各自归家,平西终于打开了府门,令李岳厅堂来见……
今日的平西着了身绛紫色纹花广袖衫,黛蓝色曳裙逶迤,衬出内里群青色绉纱裙摆,淡抹了薄妆娇艳,一缕柔光下,愈加显得贵雅仙丽……
李岳向公主恭敬施礼,平西公主抿一口清茶,微笑着免去,淡淡道:“李岳,你多次求见,所为何事,本公主早已心中有数!”
李岳清俊眉目微微凝蹙,望着公主疏淡安然的神情,心中将信将疑:“请公主明示!”
平西公主轻放下手中茶杯,弯细黛眉略略高挑,有一丝着意,却也有一些漫不经心:“黛鸢!”
李岳澈亮眸子倏然闪过道晶芒的光,眸心闪烁无定的流转,更加泄露了本便难掩的心事,只微微侧首,轻声道:“公主,我……”
“无需多言!”
平西敛起眸中柔和清润的光泽,眼神肃然郑重:“李岳,其她婢子贵女、歌姬舞娘,你看上了谁,本公主皆可送与给你,绝无二话,然而,只有这黛鸢,是你想……最好都不要做多想之人,这……也正是我多次拒你于门外的所在!”
李岳剑眉一聚,心头登时如灌凉冰,猛然抬眼,怔怔然望着公主严肃郑重的面容,却不可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公主要这样说呢?黛鸢--她究竟是何人家千金,竟能令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岳正欲追问,却听门外传来匆急的一阵脚步声,二人皆朝门口望去,只见一婢女匆匆跑进,慌忙低身见礼,喘匀口气才道:“禀公主,太皇太后召公主速入宫去!”
太皇太后!
平西公主眉心倏然凝结,想太皇太后已许久未过问自己的安妥,缘何突然便如此匆忙的召见自己呢?平西望一眼若有所失的李岳,思量片刻、亦不得一丝头绪……
平西公主一路忐忑,由太皇太后贴身婢女贞兰引向太皇太后处,穿过玉廊翠径,曲折蜿蜒,便有一条幽婉长道,两旁花木繁茂荫蔽,一树翠叶下,暗红色华盖遮掩着几缕微烈的日光,太皇太后悠然的靠在厚厚的锦缎垫子上,一身赤赭色长衣及地,铺展开一片庄素,身边还拥坐着芊芊以及春意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