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颗明珠握在手中,甩袖向天牢而去,一道圣旨如天,赐翁主刘怀蕾,毒酒一杯。
一夕之间,死寂的天牢,便倏然人声鼎沸,破门而入的兵卫,齐刷刷站在女子紧闭的牢门前,女子豁然起身,只见牢中烛火尽数点燃,光耀如明昼!
刘浚站在天牢门口,倒要听听,这样暗翻风云的女人死前,究竟会有怎样的话说!
刘怀蕾怔怔望着这帮声势,冷笑道:“怎么?对付我一个女人,陛下竟如此兴师动众吗?”
领头之人,面目肃然:“圣谕,翁主刘怀蕾忤逆谋反、陷害嫔妃,证据确凿、罪无可恕!然朕尚且念及亲情,今赐刘怀蕾毒酒一杯,以留全尸……”
脑中轰然一片,后面的言语已然听不清晰。
刘怀蕾颤然望向领头兵卫,兵卫嘴唇上下翻动,却早已听不见了声音,唇边扯开冰凉笑纹,艳美的眸,倏然冷淡一片:“什么……圣旨?”
娇细的冷笑声,倏然响开在牢狱中,讥讽非常:“证据?什么证据?就算我父王谋反,又与我何干?陷害嫔妃?那是受皇后唆使,我刘怀蕾罪不至死!”
兵卫面无表情,身后侍从端上精光闪烁的雕金杯,杯中流光晶莹,却是剧毒的汁液。
刘怀蕾冷笑凝在唇边,眼中终有一丝畏惧,却强自镇定的道:“我要见皇后、要见杨夫人!”
兵卫眼神无一丝波动,硬声道:“杨夫人带话,冷明刀早已经死了。”
心上剧烈一颤,脚下几乎站立不稳,美目圆睁,暗牢明烁的火光,腾燃跳跃在墨似的美眸中,杨云落,好个杨云落,我刘怀蕾千算万算,却终没能算到,你……竟也是这般绝狠的女人!
原来,那一副清淡柔美的外表下,亦可以掩藏一颗冷硬的心!
笑音仿佛从地底飘来,尖细诡秘,畅若风动!
一杯毒酒握在手中,光影波动的酒水中,一张张脸、一幕幕风光过往,皆在水光流转中,模糊一片!
不,不!自己错算的不止杨云落,还有皇后,还有那为了爱心狠手辣、几近癫狂的皇后,她没想到,竟然可以不顾要挟、甚至不顾那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而出卖自己,不受她的设计威胁。
哼!说到底,终还是为了一个爱字!
一滴泪,苦涩在唇角,仰头饮尽一杯传肠毒酒,酒烈毒深,浓腥的粘稠液体,淌出唇角,如蝶美艳的睫毛,渐渐低垂……
昼亮的火光消逝,眼前一黑--爱,自己机关算尽,却竟然跌在了一个爱字上,最后一丝意识,竟是迷惘的,她不曾想到,一个爱字,竟可令人如此痴狂,忘记了仇、忘记了恨、甚至忘记了自己!
说到底,终是自己从未真正爱过吧?
唇角隐有一丝笑意,下辈子,定要好好的爱一回!
天牢外,刘浚缓缓闭目,他始终认为,刘怀蕾亦是这世间难得的女子。
如何处置刘嘉等人,刘浚着令诸侯王、列侯议处。赵王刘彭祖等四十三人异口同声要求诛杀刘嘉。墙倒众人推,胶西王刘瑞更提议抓捕刘嘉的爪牙。
刘浚细细思来,自己莫要插手,方不得罪亲族,故令宗正刘受去淮南了断此案,却没料到刘受还没到,刘嘉便自杀在淮南,刘迁被捕杀,淮南国故被除去,封为九江郡,牵扯进刘嘉父子一案而被诛杀者,达数千人。
而曾同谋的衡山王刘赐,刘浚并未抓捕,只令中尉司马安、大行令李息前去衡山查办,衡山王竟供认不讳,畏罪自杀,其国亦被削除,为江夏郡!
无息间,淮南一缕淡淡烽烟,还未及燃起,便自无声中散入到公卿五侯,一夜之间,两国被削为郡县,诸侯王孙不免人人自危!
这,会不会是一个讯号?长期手脚束缚的天子,一旦施展,那么下一个……又会不会是自己!
刘怀蕾正法,甘露宫一片死寂,长公主早早到来,一脸愁容,而芊芊却只是不语,静静的坐在妆台边,细细描妆、精心画眉,一举一动轻缓,眉间隐有凝重,仿似在等待着什么。
一声“陛下驾到!”方令她停下了手中动作,起身拜迎,深朱色下裳在眼前一扫,却并未听到叫她起身的声音。
皇后唇角冷牵,似在意料之中!
长公主已然吓坏,跪倒在地上身子皆不禁隐隐发颤。
刘浚阴凉的目光扫向二人,沉声道:“你二人可知罪吗?”
皇后举眸,迎上天子冰冷的目光,唇边冷冷的笑意,僵涩如冰:“臣妾知罪,任凭陛下处置!”
语音才落,便听长公主一时慌神的声音颤巍巍响起:“不,不,陛下,陛下容禀,陛下,您就看在芊芊在关键时候,亦能分明是非,一心向着您的情分上,宽恕这一次吧。”
“一次?”刘浚冷眉如霜,与芊芊对望的眼,痛怨纠缠:“若是一次,朕岂能不念昔日情分?可是……”
起身站定在芊芊身前,愤然的目光,落在芊芊身上,遍体生寒:“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本该母仪天下,可你……却如此心胸狭窄,容不得其他妃嫔,这样的心肠,如何……还能当得起这皇后之位?”
终于说出来了,皇后唇边泛起一丝嘲弄笑纹,这么久了,他等了这么久,无论从前如何吵,也不曾说出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杨云落便当得吗?”芊芊容色苍白,惘然道。
刘浚按压下心中怒气,道:“至少云落的心地纯善,与世无争!”
“与世无争?”芊芊眼神无一丝神采,却有一抹淡淡嘲讽的光跃然跳动:“那陛下可真是小看了她!”
刘侧修眉凝聚,冷森森的望着皇后,眼看怒气便要冲破喉头,长公主连忙拉住跪在那里的女儿,惊恐道:“陛下息怒,芊芊这是急得,胡言乱语了,陛下,芊芊……芊芊她可是因为顾念着您,才去告发了刘怀蕾,不然……哪里会来这许多的麻烦呢?陛下,她是心里念着您,念着您的啊!”
一言一语,仿似刀刃切割在芊芊心上,念着他?是啊,自己是念着他的,明知道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当时心中,便只想着如何不令他陷入到危险与算计之中,不说全然忘记了自己,却也是心意坚决的站在了他这边,无论她曾做过什么,用过怎样的手段,却皆是为了他啊!
不禁苦笑,女人的心,终究是柔软的。
刘浚眉间亦散开了一些阴森,渐渐退去的黯色,化作眉间深深的愁锁,望着芊芊泪意强忍的眼睛,心底又怎无感慨?
没错,这一次,她的确可以默不作声,或者助刘怀蕾一力,以求自保,可她最终选择了出卖,出卖了刘怀蕾,也出卖了自己!
双目紧闭,他怎不知皆是皇后对自己情意?可是皇后,承永宫烧红了天的大火、毒害她人的阴狠,又怎么……不令朕心生胆寒!
沉沉叹一口气:“责令皇后在宫中闭门思过三月,不得踏出椒室半步!”
一言方毕,朱色宽袍拂身而过,凉丝丝的触感,令芊芊心神如颤,长公主更瘫软的跌坐在地上,松下口气,眼神却依旧慌乱。
皇后呆呆的跪在当地,唇边仍是若有似无的苦笑,闭门思过--陛下,你对我,总算还是有情意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