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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此情却待可消除(3)

又是一年冬日,鹅毛雪花自阴沉天空坠落,洋洋洒洒的,在世间万物上铺满银霜。路旁梅树上妆点着朵朵红梅,与那皑皑白雪交相辉映,颇惹人怜惜。顾采薇身披白狐裘静静站在屋檐下,仰望那纷扰雪花,眸里写满看不清的思绪。静默望了半晌,顾采薇轻不可闻的叹口气,朝双手间哈哈热气,冻僵的手总算感觉到些许暖意,顾采薇正欲进屋,被白雪覆盖的草丛中忽蹿出只兔子,朝顾采薇奔来。

浅浅笑了笑,顾采薇弯下身,抱起那只冻得瑟瑟发抖的白兔,掸掉绒毛上的雪花,转身回到屋中,将兔子放到绒垫上,复又摞到火盆边,好让白兔可以取取暖。解下狐裘挂在架上,顾采薇亦围在火盆旁烤手,恍惚间竟又想起当年戚继朔为保护自己而被火盆烫的事情,想想当年的光景,又想起如今的境遇,顾采薇不由叹口气,已暖和许多的手轻轻抚在兔子皮毛上。似乎感受到顾采薇的善意,兔子温顺的低垂下头,甚是惬意的眯眯眼。

见着这副光景,顾采薇唇边牵起稍许心安的笑,将兔子抱在怀中,亲昵的摸了摸,只觉兔子瘦骨嶙峋甚是弱小。心中涌上怜悯,顾采薇取了些糕点,又用茶杯倒了些水端过来,喂兔子吃。那兔子许是饿极了,也不避讳生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顾采薇捧在手心的糕点。顾采薇就这么静静看着白兔吃食物,脸上满是平静的笑。

抬头望眼窗外仍白茫一片的天地,顾采薇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那挂在墙上的一对红色同心结来。心揪了下,顾采薇刻意避开不去看,见白兔已吃完糕点,此刻正瞪着颇为可爱的红色眼睛瞅着自己,顾采薇笑笑,将茶杯端过去,待兔子喝饱后这才将茶杯端走,拿起绣框自顾自地刺起秀来。

兔子趴在绒垫上,甚是好奇的瞅着那个好心收留自己的女子安静刺绣。它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在做什么,但它知道这个女子不会伤害它。看了会儿,许是有些困了,白兔缓缓合上眼睛。

待到顾采薇绣完一面,这才抬眼看了看兔子。见兔子睡着了,便取了条帕子盖在兔子身上。似乎对如今这种境况颇为满意,顾采薇轻笑两声,继续刺着绣。

自孩子早夭后,顾采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从打击中走出来,每日静静对着那些缝好的小儿衣物,拨浪鼓,便止不住地潸然泪下。戚继朔从不曾露过面,即使顾采薇知道他每日都会在站着宏轩宫门口静静望着这边,却从不曾开口唤他进来过。彼此达成一种无言默契,纵是知晓如何思念对方,却谁也曾惊扰过对方。

长平起初还每日前来探望,可没过多久就没了踪影。差人去寻,却得知她和戚继轩一同去了西塘的消息。没有太多心思去细想,顾采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那早夭的孩子上。至于自己和戚继朔可能是姐弟的事儿,顾采薇在长平长久以来坚持不懈的开导下终究决意等待戚继朔查清真相,好让当年之事划上句号。

其实顾采薇对于真相并不再是那么执着了,于如今的她来说,戚继朔究竟是她的什么人已无关紧要,自失了孩子,顾采薇早没了继续同戚继朔在一起的信心,尤其是得知当自己生命垂危时戚继朔的可怖模样,顾采薇更觉自己是时候离开了。戚继朔终究还是吴梁国的王,而自己,却再也无法做他身边的后。她知道戚继朔是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也知道他早已为孩子铺好了路,可如今却因着自己的缘故而令孩子早夭,颇为自责的顾采薇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她辜负了戚继朔的期待,也辜负了自己。

更何况,同戚继朔在一起的这些年他已经为自己做的足够多了,可自己却无法以相同的爱意去与之相处,尤其是在得知戚继朔将裴以筠关起来以后,她才发现这个男人的执念已经深到令人可怖的境地,生生让她感到惧怕,忍不住想要逃离,逃离那个没了她便活不下去的帝王身边。

戚继朔将她看的是有多重顾采薇清楚的很,可她不想让他这样,她知道身为帝王每日要忙碌的事情很多,不想因着自己而让他耽搁政事留下昏庸无道的千古骂名。自古红颜祸水皆是招人嫉恨的,顾采薇只想做那红颜,从不曾想要去当那祸国殃民的祸水,所以她也曾劝过戚继朔多次,可从未被当做一回事,时日久了,也便渐渐乏了,知趣的绝口不提,只是一心觉得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顾采薇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轻易抽身了。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岂是说抛便能抛掉的?意识到自己再不能说走就走,顾采薇破天荒的感到惶恐不安,起初同裴以筠在一起时的无力感正时刻侵扰着她,令她苦苦挣扎却如何也脱不开身。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深深爱上了戚继朔,爱到不能自已,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凡事随缘淡然处之的顾采薇了,一个人,不管再怎么冷眼旁观世间万物,一旦牵涉到自己心念之人,就会化作利剑,誓死保护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不止一次狠下心来想要离去,可顾采薇却都放弃了,她知道戚继朔正和自己处在相同境况,固执地认为孩子没了全是的错,和顾采薇没有半点关系。顾采薇了解戚继朔,所以知晓他内心究竟是如何想的,最起码知道他是如何待自己的。不忍再彼此牵累下去,顾采薇记得戚继朔曾说过假若有一天不在一起了,也是自己先抛弃他,深深记得戚继朔说过的每一句话的顾采薇知道,若想斩断这令人痛苦不堪的情丝,唯有自己率先狠下心来转身离开,才能给彼此一个解脱。

有时候,不是不爱了,而是因为爱累了,彼此都将对方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终会有一天被这份爱压垮,再无继续下去的勇气。

因顾采薇一直惴惴不安的缘故,太医沈洵便提议将顾采薇送去一僻静地儿静养。宫中人多嘴杂,加之是非极多,出于保护顾采薇的目的,戚继朔便差人将顾采薇送去位于云苍山脚下的辛月居好生调养,转眼已有两月有余。

“皇后娘娘,微臣按例给您诊脉来了。”顾采薇正沉浸在自己遐思中,忽听门外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开口唤沈洵进来,一身白袍甚是丰神俊逸的沈洵背着药箱走进来,恭敬的行了礼,开始替顾彩我诊起脉来。

随顾采薇一道来这辛月居的,除了一众宫娥太监侍卫御厨,还有这太医沈洵。在沈洵的精心调养下,顾采薇的身子恢复的很快,精神状态也稳定许多,再不像最初那样提到孩子便会犯痴。为顾采薇的身子着想,戚继朔便派了沈洵跟来,让他每隔三日便来替顾采薇诊一次脉,其余时间不得靠近顾采薇所在的兰墨轩半步。

见顾采薇脉象已然平稳,再无大碍,沈洵恭喜几句,另外开了几副补血气的方子,收拾东西正欲离开,却闻顾采薇柔声道:“这些日子雪太大,外出毕竟不安全,沈太医还是在自己屋内避避雪,待雪停后再来本宫这儿的好。”沈洵低头看看自己被雪打湿的白袍,无奈笑笑:“谢皇后娘娘抬爱,只是微臣乃是奉命前来替皇后娘娘诊脉,岂有因着雪大便不来了的道理?”

暗道这沈洵和季恒是同类人,顾采薇也不再多言。沈洵正欲离开,一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的白兔忽蹿出绒垫跳到沈洵的药箱上。伸手想将白兔抱下去,却见那白兔亲昵的蹭蹭沈洵的手,一副乖巧模样,顾采薇忍不住笑出声来。见这白兔竟缠上自己,沈洵无奈笑笑,将白兔抱回绒垫上便抽身离开。可那白兔不知为何复又跳出绒垫,蹦跶着跟在沈洵后面。沈洵来回数次将兔子抱回去,兔子却仍锲而不舍的跟上来,沈洵终是没法,将兔子抱到怀中,任由兔子亲昵的蹭着自己,眸里写满无奈。

见这白兔挺欢喜沈洵,加之想起沈洵每日独自在那小屋里闷得慌,顾采薇便做主将这白兔给了沈洵。因顾采薇开口了的缘故,沈洵只得应承下来,抱着白兔便离开了兰墨轩。

待到沈洵走后,顾采薇看着那空了的绒垫,默默叹口气,自己,又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呢。

无奈一笑,顾采薇重新端起绣框,一针一线的绣起来。她细算着戚继朔的生辰要到了,便想绣幅龙腾虎啸图送给戚继朔。如今与戚继朔的关系虽不明朗,但生辰之日献上贺礼也属情理之中,加之顾采薇每日在这兰墨轩静养,颇为无聊,为了不去想那早夭的孩子,便寻思着找些事做,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最欢喜的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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