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找到了。”风浅吟指着一排字对石青澜说:“这里说,石壁上刻着的是《乾阁九卷》。”
“什么?乾阁九卷!”石青澜失声叫道。她见风浅吟波澜不惊的样子,奇道:“你……不知道《乾阁九卷》?”
“知道呀。就是传说中失传了很久的绝世武功嘛。”风浅吟面不改色。
“那你还这么淡定?”
“传说嘛,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况且江湖上也没少出现过假冒的《乾阁九卷》啊,谁知道这份是不是也是假冒的。”
“你找到第八卷第三章,把上面的内容念给我听。”
风浅吟照做了。
“这是真的《乾阁九卷》!”听了风浅吟念的内容,石青澜又惊又喜,“《乾阁九卷》第八卷第三章记录的是轻功‘凤凰东起’,我小的时候因一次机缘巧合学会了这种轻功,所以我能确定刚才你念的是真正的‘凤凰东起’,因此这石壁上刻着的应该就是真正的《乾阁九卷》!”
“那又怎么样呢?被关在这石室中出不去,就算有再高的武功又能怎么样呢?”风浅吟还是不觉得有什么好惊喜的。
“《乾阁九卷》前四卷是内功心法,第五卷是点穴,第六卷是掌法拳法,第七卷是步法腿法,第八卷是轻功,第九卷是兵器。先不说后五卷,只要把前四卷的内功心法学会了,推开堵在门口的大石就完全不成问题。”
“真的能推开大石?那我们不就可以出去了嘛。”风浅吟眼睛一亮。
“对。我看不懂梵文,况且现在全身不能动弹,所以只能靠你了。”
“好嘞,只要能出去,怎么靠都无所谓!”知道有办法出去后,风浅吟立即来了精神。“其实嘛……”他又慢悠悠地说道,“就这样跟姑娘呆在一起倒也不错,只是这里没水没吃的,一直待下去早晚会死掉。”
石青澜知他又在开玩笑,轻嗔道:“少说不正经的,赶紧练。”
风浅吟盘坐在地上,默念石壁上刻着的内功心法。幸亏风浅吟还在少林派时没有荒废梵文的学习,否则哪怕只是认错了一个字,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乾阁九卷》失传已久,所以谁也不知道它的奥妙。看的时候风浅吟觉得文字中记录的武功晦涩难懂、毫无道理,与武学原理完全相悖,然而练起来的时候却仿佛跨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探索、畅游,感觉十分舒畅。
石室里感觉不到日夜的交替,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浅吟已经一口气练完了前五卷。倒不是说风浅吟的天赋有多高,只是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这石室不光没水没食物,而且还是密封的,如果不快点出去,恐怕没等饿死就先被闷死了。
石青澜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风浅吟推了推她也没有醒来。风浅吟心里闪过一丝害怕,他伸手探了探石青澜的鼻息,有气,但却出气多进气少。
“风浅吟你这个混蛋!该死!”风浅吟慌了,自己练功是越练越精神了,可这么长时间下来没水没食物还闷着气,石姑娘不一定挺得住啊!
“撑住,一定要撑住!我马上去把石头推开!”
风浅吟跌跌撞撞地跑到巨石前,他扎稳马步,手掌放在大石上,然后大吼一声发力。内力源源不断地从风浅吟丹田处涌上来,此时正当风浅吟刚刚修习完《乾阁九卷》的内力篇,堆压在丹田处的“气”正需要宣泄出来,所以这时候发出的功力可达巅峰水平。
一点一点,刺眼的亮光从外面射进来,不负风浅吟所望,大石最终被他推开了。风浅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现在汗流浃背,手软得使不上力来。突然,风浅吟两眼一黑,险些坐到地上——尽管新的内力让风浅吟一时间精力充沛,但他毕竟这么长时间滴水不进了。风浅吟定了定神,他不敢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把石青澜从石室中抱到了外面。
“石姑娘,石姑娘。”风浅吟唤了两声,石青澜却仍然昏睡着。
石室外是一端连接崖壁一端悬在半空的石台,风浅吟孤立无助,只能焦急地直跺脚。他好像又回到了目送沐云去琼台的那一刻,心里那叫一个急啊,可却又什么都做不了。那一刻,风浅吟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那个女孩一点一点地走向一个要囚禁她一生的地方,自己真的好想拉她一把,把她拉回来,拉回自己身边,可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抓不住眼前的人,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个泡影罢了。如今自己怀里的这个女孩的生命一点一点地在流逝,难道自己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风浅吟闭上眼睛,脸皱成一团。
有了!风浅吟猛地睁开眼睛,或许可以试试把自己的内力输入石青澜体内。可是……问题来了,怎么输?风浅吟见过别人用内力救人,但自己却从没试过。风浅吟皱着眉,不管了,现在只能司马当活马医了。于是他照着别人输内力的样子,让两个人都盘坐在地上,然后自己的手抵在石青澜后背。正当风浅吟郁闷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时,他体内的内力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内力先顺着风浅吟的经脉流动,最后缓缓流到石青澜身上。见石青澜的呼吸渐渐均匀了起来,风浅吟心中欣喜万分。
石青澜只觉得身上一股暖流流过,十分舒服,她渐渐恢复了意识,缓缓睁开眼睛。石青澜动了动手指,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动了,石青澜回过头去,看见风浅吟正在全神贯注地给自己输内力,石青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冲着风浅吟微微一笑。这一笑竟然弄得风浅吟有些小害羞。
“啊……石姑娘你,你醒了……”
风浅吟一边说一边试图将自己的内力收回来,哪知这一收就出问题了。
风浅吟发现,自己的内力根本不是自己控制得了的。强大的内力猛然反冲风浅吟的经脉,然后不停地在风浅吟的体内乱窜。风浅吟胸口剧痛无比,经脉像是要被扯断了一样。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了血,眉毛拧在一起,那表情像是正在地狱遭受什么刑罚一般。
“你怎么了?”石青澜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她见风浅吟难受地蜷缩在地上,心中又急又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久,风浅吟身上的疼痛才缓缓褪去,此时的他如出生的婴儿一般脆弱。风浅吟慢慢转过头,只见石青澜跪坐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焦急,眼里全是泪花。风浅吟笑了笑,无力地朝石青澜说:“我没事。”
“刚才怎么回事啊?”石青澜心有余悸地问。
“我控制不了我的内力。”
“怎么会呢?你既是按部就班地练《乾阁九卷》的内功心法,就没有道理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力呀。”
“恐怕是因为,我的武功底子太差了,驾驭不了这种级别的内力。”风浅吟苦笑道。
石青澜无语。
“石姑娘,还有力气吗?”风浅吟突然问,他的眼睛却盯在一棵树上,这棵树长在石台斜上方,不算很高,上面结了些黑紫色的小果子。
“就只还有一点点了。”
风浅吟没接话,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他盯着的那棵树。
“石姑娘,这树上的野果子是可以吃的,我在上面摘了扔下去,你在树下接着。”
“噢……好。”石青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接下来两人不再有对话,一人专注地摘果子,一人专注地接住扔下来的果子,默契而安静,安静得仿佛时间都是静止的。
很久以后风浅吟和石青澜回忆起这个画面,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太默契了,太和谐了,太美好了。
树上的野果已经摘得差不多了,风浅吟轻车驾熟地跳下树枝,颇有成就感地看着自己摘的一堆野果。
“风浅吟。”石青澜突然很严肃地叫了风浅吟一声。
“嗯?”风浅吟见石青澜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
“哈?”风浅吟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石青澜却依然一脸认真,“之前误会了你两次,一次误把你当成采.花贼,一次误以为你心思不正。这两次全部都是我的错,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
“咳咳,小事儿小事儿……”石青澜说得这么认真,风浅吟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不是小事。”石青澜一本正经地说,“是我的错,我就大方承认,不会躲避。还有,你救了我,是我欠的恩情,我就一定牢牢记住,不会忘记。”
风浅吟愣了愣。他也误会过石青澜,一开始见到石青澜时,他以为石青澜是那种自私任性的刁蛮小姐,可如今看来绝不是这样的:自私的人不会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受害者千里追踪采.花贼;任性的人不会如此光明磊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风浅吟看着石青澜那张稚嫩却偏偏要装老成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要是真的记着我的恩情,不如给我支羽毛令呗。”风浅吟嘻嘻笑着,开玩笑道。
石青澜露了窘:“我初入江湖,还没有自己的羽毛令。这样吧,我把这条长鞭给你,要是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就拿着长鞭到青石城找我。”说着,她大方地把鞭子递给风浅吟。
风浅吟看着这条长鞭,鞭子不算很新,但保护得很好,上边适当地装饰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可以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爱护。
风浅吟淡然地一笑:“君子不夺人所爱。”
“那……”石青澜有些搞不懂风浅吟。
风浅吟的手往石青澜头上一掠,摘下落在石青澜头上的一片树叶。
“哝,从你头上拿的,算是拿了你的东西吧?”风浅吟戏谑地笑道。
“这算什么?这只是一片树叶!”石青澜瞪大了眼睛。
风浅吟耸耸肩,用有些任性的语气说道:“我就要这个。”然后他立即转移了话题:“这崖壁上长着许多藤条和细小的树枝,爬上去不是什么难事。咱俩吃些野果充饥,然后就动身吧。”
石青澜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转念一想,报恩与信义是行走江湖的人必须牢记在心的,无论是羽毛令还是长鞭还是树叶,都不过只是象征罢了。人心若真的要用一件冷冰冰的物品来约制,难道不是很可悲吗?于是她不再纠结于这个,与风浅吟一起吃起野果来。
恢复了些力气后,二人便顺着藤蔓,踩着稍微结实一点的树枝往上爬。爬上去虽然不是很困难,但十分累人,出乎风浅吟意料的是,整个过程中石青澜没有叫苦叫累,反而不断地鼓励风浅吟:“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啦!”,风浅吟自然不甘落后:“我当然没问题,你可不要落在我后面太远哟。”
虽然能看出她家世不凡,但她的品性却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小姐。风浅吟在心里说。
终于,两人成功地爬上了崖顶。
“终于上来了。”石青澜气喘吁吁。
“累死我了。”风浅吟也累得不行,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你一个男子居然比我还累。”
“你不也没力了吗,别逞强啦!”
哪知,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把两人的心情一下打到了谷底。
“爬上来了?不错嘛。”
童西伯!谁也没有想到,童西伯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难道一直守在这?”风浅吟问。
“那倒没有,不过这两天经常到这来转悠,没想到今天转悠着转悠着就逮到两条小鱼了。我说,连老天爷都不帮你们啊。”
风浅吟看了看石青澜,见她表情有些紧张,便小声说道:“别担心,我修炼了《乾阁九卷》的武功,现在他要对付我可没之前那么容易啦!”
石青澜一喜,虽然《乾阁九卷》的威力只是传说,但能成为传说这么久,一定不容小觑。
“你们嘀咕什么呢?”。
风浅吟站起来,说道:“我们在嘀咕,你快要完蛋了。”
话音刚落,风浅吟已经运起全部内力攻向童西伯。风浅吟知道修习了《乾阁九卷》的前五卷后,自己的武功突飞猛进,但到底进了多少,风浅吟也不清楚。况且如今面对的是让全武林头疼的童西伯,所以风浅吟不敢托大,一出手就直接以内力相拼。
强大的劲风让童西伯大吃了一惊。不可能,不可能,这短短时间内,这少年的武功怎么精进了这么多。之前童西伯与风浅吟对打过,知道他的身手一般般,内力更是弱的不行,不过是出招比较花哨、比较善于投机取巧罢了。如果不是被风浅吟的一手拈花指蒙骗,加上童西伯自己心里有鬼的话,童西伯怎么可能让两人从手下逃走。然而现在童西伯所面对的人,内力充沛,简直不像原来的风浅吟!
“你们在悬崖下面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你的内力突然变强了?”童西伯咬牙切齿道。
风浅吟贱贱地笑道:“不告诉你。”
突然,原本占上风的风浅吟动作一滞。
风浅吟停在原地不动了,他面部有些抽搐,似乎在极力掩饰痛苦的表情。石青澜见风浅吟脸色不对,焦急地问道:“喂,你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不对劲?”
“我……”风浅吟胸口如同火烧,连张嘴说话都要喘不过气来,“我的内力又不受控制了……啊!”他最终还是忍不下那极刑一般的痛苦。
石青澜跑上前扶住风浅吟,“跟刚才一样吗?”
“不……比刚才……更难受!”
风浅吟的脸色时红时白,他眉头紧皱,手紧紧抓住胸口。该死!他在心里骂道,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出乱子!
“哼。”童西伯冷笑了一下,“还以为真有什么本事。”
童西伯亮出长刀,一步一步走向风浅吟与石青澜。
“石……石……你先走吧,我这情况,怕是跑不了了。”风浅吟艰难道。
“不走!”哪知石青澜一口拒绝。
“你傻呀?”风浅吟有气无力道。
“我知道我打不过他,但石青澜岂是望恩负义之人,你既有恩于我,我便不能在这时弃你而去。”
“哎哟,想不到我竟促成了一对鸳鸯。”童西伯阴阳怪调地讽刺。
“喂,童西伯,既然我们都要死了,你……能不能在我们死之前解我的一个疑惑?”风浅吟努力地说出一句连贯的话。
“不是你们要死了,而是你要死了。”童西伯笑了,“这个小美人我还没舍得杀呢。说吧,你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石青澜狠狠地瞪了童西伯一眼,心想:他把风浅吟杀死后,自己就马上自尽,决不能让他玷污了自己的身子。
“三年前,你为什么突然……突然销声匿迹,如今……如今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我重出江湖,是因为我又找到了我在江湖中存在的意义。”童西伯答得很干脆。
以童西伯的个性,他退出江湖的原因断断不是害怕武林人士的追杀。三年前,尽管把陆家给灭了门,童西伯依然还纠结于陆家武功能克制自己所创武功这件事情,苦苦思索而不得解后,童西伯抑郁至极,认为自己引以为豪的武学天赋以及自创的武功,还有从前的骄傲跋扈、目中无人,都只是笑话罢了。
“自从发现陆家武功能克制我的自创武功,而且找不到破解之法后,我就心灰意冷,一度消沉。我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每天都像失了魂魄一样生活。我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了意义,直到遇到了主上。”说到“主上”两个字时,童西伯眼中尽是崇拜。
风浅吟心中一惊,他想起了在汐洱那个鬼面男和圣毒门的达戎效忠的那个“主上”,莫非这是同一个人?
“主上就是一个神明。他让我明白了,以武学作为生活的全部而活,实在是太愚蠢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信仰,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什么事情?”风浅吟问。
“这是一个伟大的、翻天覆地的使命。”一丝微笑爬上了童西伯的嘴角,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世界。
“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安心地去吧。”童西伯悠悠地说。他拿着刀,一点一点接近风浅吟。
风浅吟缓缓闭上眼睛。
“噹!”
突如其来的一把利剑隔开了童西伯的刀,然后它没有停下,而是带着劲风朝前飞去,直直插入一棵大树的树干。眨眼间,又一条身影飞过来,拔下插在树干上的利剑,一个漂亮的回身,剑尖微转,闪着寒光指向童西伯。
这是一把没有过多装饰的剑。但又是一把十分漂亮的剑,它比一般的剑更加长,更加寒光沥沥,任谁看见了都想知道它的主人是谁——谁能配的上这把剑。锋芒,衡山派代代相传的宝剑,江湖人都知道,现在这把剑并不在衡山派现任掌门夏隆手上,而在他的长子——夏琰琛的手上。
如今稳稳拿着这把剑指着童西伯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年轻人,是的,很好看,很少有哪个男生的五官能长得这般标致,但他虽然长得好看,却没有一丝女气,看到他的人绝不会把他往“女孩”两个字上扣。只是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表情,就如雕塑一般。毫无疑问,他就是夏琰琛了。
“夏……琰琛。”风浅吟艰难地从嘴中挤出这三个字。
夏琰琛!听到这个名字,石青澜心里惊了一下,目光定在夏琰琛身上。石青澜、夏琰琛、蓝雪等人是同辈,他们的父辈是在十年前的江湖大乱中并肩作战过的。
所有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总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是自己永远无法超越的,而夏岩琛就是这一辈所有孩子的“别人家的孩子”。石青澜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夏琰琛一次,但夏琰琛这个名字她没少听父亲提起。十六岁凭一己之力击杀江湖四大恶人一举成名,十八岁单枪匹马覆灭了第一大山贼窝窝红杨寨在绿林立威,十九岁在武林大会上展露的武功被所有前辈认可,就连公认的武学高手蓝桐也承认自己与他同龄的时候比不上他。如今夏琰琛二十二岁,已经是衡山派的顶梁柱,夏隆也乐得把事情交给夏琰琛打理,这个儿子从来都是他的骄傲。
夏琰琛只扫了风浅吟一眼,礼貌地朝石青澜点了点头,然后挥动长剑干脆利落地刺向童西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