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穿过野草丛后眼前竟然豁然开朗,只见一片较为宽广的平地中央,矗立着一个很小却很精致的竹楼,竹楼周围菜地、果树以及引自山上的泉水应有尽有。蓝雪想这大概就是那个无名的住处了吧。
蓝雪没有马上走过去敲门,而是站在原地大声问:“请问,这是无名师父的住处吗?”
“你是谁?谁叫你来的?”竹楼内传来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我是住在山顶的百里药师的徒弟,我叫蓝雪,是我师父叫我来的。”蓝雪回答,见竹楼里没动静,她又说道:“我师父让我带着您的羽毛令来,请问我是否可以进屋说话。”
“羽毛令?你拿着羽毛令?”噌噌噌几声,从竹楼里走出来一个灰衣老人,他身材削瘦,神气抑郁。他面无表情地打量了蓝雪一番后,竟然一甩袖子,转身又进了竹楼,只冷冷地留下一句话:“黄毛丫头,回去告诉你师父,你没有资格跟我学音律。”
什么叫没有资格?蓝雪气得一跺脚,“可是这位老先生,据我所知,只要拿着羽毛令去请羽毛令的主人办一件事,羽毛令的主人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更何况你并没有给我理由。”
“这是江湖中的规矩,我已远离江湖,为何还要守这规矩?”竹楼内的声音明显透着一股不耐烦之意。
远离江湖又如何,既然已经对别人有过承诺,就不应这样耍赖。蓝雪心里有气,却忘了不久前她自己也耍赖过。
竹楼的门缓缓关上,蓝雪一急,忙快步走向前想顶住那扇门,哪知她刚刚碰到那扇门,门便一下往里面开了,还没等蓝雪反应过来,“嗖嗖”两支竹箭射向蓝雪,蓝雪大惊,急忙趴下,才躲过一劫。
“连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百里怎么会派你来?”冷冷的声音又从竹楼里传来,可是蓝雪却连那老者的影子都没看到。
师父说他脾气古怪,果然没错。蓝雪心里说。她定了定神,慢慢站了起来。
忽然,蓝雪狡黠地一笑,朝竹楼里说道:“老先生,我虽然不会武功,但这不代表我就进不了这竹楼了。”
“丫头莫要说大话。”
“我可没有说大话,我数到十,我一定在你的竹楼里了。一!”没等无名答应,蓝雪就开始数了起来。
“二!”蓝雪从脖子上接下一根红线,红线中间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三角形布包,她这次可是有备而来。
“三!”蓝雪将红色布包撕烂,布包中漫出粉红色的烟。
“四!”
“五!”四周响起嗖嗖的声音,一群长得很像蚂蚁却比蚂蚁大得多黑色虫子如洪水般从四周涌过来。
“六!”竹楼已经被黑色虫子包围。
“七!”一些黑虫从竹楼的缝隙中钻进去,一些黑虫爬到菜地中啃着里面的菜叶,还有一些爬上果树上吃树上叶子。
“八!”蓝雪刚刚念出这一声“八”,一个灰影从竹楼里掠出来,无名一只手一把揪住蓝雪的衣领。
“死丫头,有点手段嘛。哼,也就你们这种与毒物为伍的家伙会干这种勾当。”无名虽然语言中带有怒意,但他脸上依旧一点表情也没有,“不过,你以为我就奈何不了这些小虫子吗?”说着,无名另一只手掷出一大把细细的竹签,他发暗器的功夫当真不可小觑,就这样一撒,那些试图钻进他竹楼里的黑虫竟然被悉数钉死。
“还有你,我现在随时都能要你的命。”无名冷冷地说道。
蓝雪也不害怕,她嘴角扬起一丝笑,说道:“这黑虫叫隆夫子,发起疯来可是什么都咬的噢,就算老先生你可以保住你的小竹楼,但是你精心料理的菜园子和果树可能顾不上了呢。”蓝雪大大的眼睛盯着无名深陷进去的眸子,继续数道,“九!”
“我还在江湖时可以说是个疯子,若是有人敢威胁我或是跟我谈条件,我必杀无疑。你就不怕我杀心一起不顾所有先把你杀了?”
“您也说了,那是还在江湖的时候。现在,归隐田园的您估计把这片小小的世外净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吧,怎么会让我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把它糟蹋了呢?”
“你就这么确定?”
“不确定,我只是赌一赌罢了。十!”
蓝雪话音刚落,无名已经抓住她的手臂,轻轻一跃将她带入了竹楼中。
“你赢了。”无名面无表情地说。
蓝雪微微一笑,跑出竹楼,她从怀中取出几只香插在土地上,然后将香点燃,轻轻扇了扇,一股清新的香味立刻弥漫开来。不一会儿,隆夫子纷纷离开,隐没在野草丛中了。
“敢用自己的命来赌博,丫头,你以后一定是个亡命赌徒。”
“嘿嘿,先别说以后啦,现在我得改口叫你无名师父啦。”蓝雪一脸天真烂漫,一蹦一跳地走到无名身边,笑眯眯地问:“无名师父,除了音律,你还有其他什么厉害的东西可以教我的吗?我以后可是要去闯江湖的,不是去当乐师的噢。”
无名淡淡地看了蓝雪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支雕工精美、绿莹莹的竹笛,放到嘴边吹出一串毫无规律的音符。
“去草丛中看看你那些隆夫子吧。”无名对蓝雪说。
蓝雪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去拨开草丛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蓝雪惊讶得张大了嘴——草丛中的那些隆夫子,全部肚子上翻,已经死了。
“刚才我吹的那支曲子,对于隆夫子而言就如夺魂曲。月儿山中多此虫,为了避免我这一亩地也遭其害,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来创作这支曲子。”无名走到蓝雪身边,将笛子塞到她手中,又说道,“这支笛子,叫无名笛,为师把它送给你,就当是拜过师了。明日辰时到我这里来,不许迟到!”
说完,无名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他的小竹楼,并将门紧紧关上,只留下还在原地目瞪口呆的蓝雪。
至夜,蓝雪已经睡下了,可百里药师还一个人站在月儿山山顶,他抬着头,似是在望着星空。突然,他的背后一阵风刮过。
“你来了,你可好久没有走出你那小圈子了呢。”百里药师没有回头,但他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
“她就是你选中的人?”这是无名的声音。
“对啊。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只是个小姑娘。”无名皱了皱眉。
“难道你是觉得她年纪太小,没什么能耐?”
“不,她并不简单,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只是,将一个小女孩推入血雨腥风,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残忍么?好像确实太残忍了一些。但你难道忘了吗,我从来不是一个善人,残忍的事情我没少做啊。”
百里药师轻轻叹息,任然抬头望着星空。他身后又是一阵风刮过,无名已经不见了踪影。
时间永远走得那么快,流水四年,一晃而过。这四年里,蓝雪在百里药师和无名之间跑来跑去学习各种技能,还经常跟着百里药师到南越各地去走走看看,虽然很累很忙,但也非常充实。
月儿山山顶上,蓝雪身穿一袭蓝衣,手拿一支绿莹莹的竹笛。如今她已经十三岁了,正值豆蔻年华的她,身姿比起四年前挺拔了许多。在她头顶上盘旋着一只苍鹰,鹰一向是凶猛的动物,而这只苍鹰又比其他苍鹰体型大得多,它目光凶狠,直勾勾地盯着蓝雪看,像是立即要扑上去将蓝雪撕碎一样。
蓝雪一脸淡定,她将无名笛放到嘴边,笛子先是发出一声如长啸般的声音,紧接着又奏出一曲节奏明快的曲子,再接着渐渐转为悠扬婉转的调子,然后缓缓结束。那只苍鹰随着曲子越飞越低,最后慢慢地停在蓝雪的肩膀上,双翅收拢,变得十分温顺。蓝雪仔细看了那只苍鹰,她惊讶地发现它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
“嘿,新朋友!你是只特别的鹰呢!我给你取个名字,叫‘绿眼’怎么样?”蓝雪见那只鹰依然乖乖地蹲在自己肩上,没有反抗之意,她心中欢喜,兴致勃勃地对那只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鹰了,知道吗?”
“雪儿!”身后传来百里药师的声音。
“我师父来了。”蓝雪小声对绿眼说,“去吧,待会儿我再找你玩。”说完,她抖了抖肩,绿眼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舒展翅膀直向蓝天飞去。
“师父,什么事啊?”蓝雪转过身,笑眯眯地问。
“四年之约到了,你回房间收拾收拾,然后下山去吧。”百里药师说得很直接。
“哎呀呀,你肯放我走啦?能不能不那么突然啊?”
“我早说过,时间一到,就算你不想走我也会赶你走的。”
“想走啊!为什么不想走?”蓝雪眨眨眼睛,“终于可以逃脱这个牢笼喽!”
“你现在把这儿看做是一个牢笼,殊不知,牢笼外面是个更大的牢笼。”百里药师轻声说道。
“哈?”蓝雪一下没听明白,夸张地反问道。
“没什么。师父交代你几件事,你认真听着:第一,到了外面决不可对别人说起我的名字;第二,从这儿回云水庄会经过圣毒门的领地,到了那里你停留一阵子,跟圣毒门的人讨教讨教本事;第三,在江湖行走,万事难料,你最好想办法要到几支羽毛令,以备不时之需;第四,云水庄其实是个宝藏,你这次回去记得好好利用它。”
“云水庄有宝藏?我怎么不知道?”蓝雪一脸惊奇。
“这个你回去自然会知道。我这有个护身符,你随身带着。记住,任何时候都要随身带着。”说着,百里药师递给蓝雪一个半个手掌大的银牌,上面雕着带着越地风格的纹饰。蓝雪拿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
“哇,纯银的耶。我在外面要是没钱了就拿它去换钱……”
百里药师瞪了蓝雪一眼,蓝雪嘿嘿一笑,马上闭嘴。
“还不去收拾东西?”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反正我来的时候就是两手空空来的。”蓝雪耸耸肩,“要去跟无名师父道个别吗?”
“不用去找他了,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突然,蓝雪张开双臂抱住百里药师,百里药师不由得一怔。
“那我走了。师父,我会回来看你的。”说完,蓝雪松开了百里药师,向他露出一张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蓝雪转过身,一蹦一跳地向山下走去,绿眼从高空中俯冲下来,紧紧盘旋在蓝雪身后。
百里药师伫立在山顶,凝望着蓝雪的背影,直到那身影隐没在山峦中。
从此刻起,一只雏鹰悄悄地飞入了满是迷雾的江湖,当这只雏鹰翅膀硬朗起来时,她那利剑般的双翼将会破开那片江湖迷雾。
蓝雪下山后就蹭了一个苗族老爷爷的马车,蓝雪会说苗语,嘴又甜,老爷爷也乐于送她一程,直到越城岭一带圣毒门的领地上二人才分手道别。
蓝雪对这一带不熟,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山谷中转了好一会。她不知不觉走到一绝壁边,心里琢磨着怎样找到人问问路。突然,蓝雪听到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急忙抬起头往绝壁上望去,只见绝壁上一少年正顺着植藤往下滑。这少年约莫十八岁,他虽然趴在绝壁上,但身形稳定,脚下不虚,明显是练武之人。蓝雪见他一身汉人的服饰,倒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这儿本就是汉人与南越各族人杂居的地方,然而他神色焦急,时不时抬起头望望山顶,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一样,这倒让蓝雪起了好奇心。少年滑到最底处、稳稳着地后才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却看到蓝雪正在上下打量他。
“呀,你这小妹怎么一声不响地站在我后面,差点吓到我。”少年语速很快,满是活力,他看了看蓝雪的衣服,突然蹲下来,欣喜地问道:“你是汉人小妹?”
“我是汉人。”蓝雪答道。
“呀呀呀呀。”少年兴奋地一拍手,说道,“可算在这儿碰到一个老乡了!”
“什么老乡啊?你连我是哪儿的都不知道,怎么就叫我老乡呢?”蓝雪白了少年一眼。
突然,不远处能通向山顶的崎岖小路上传来嘈杂的声音,少年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将蓝雪夹在腋下拔腿就跑。
“喂!你干嘛?”蓝雪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想挣脱他,无奈这少年看起来挺瘦,实际上力气大得很。
“那群又凶又疯的南越人追来了,咱们得快跑!”
“什么又凶又疯啊?什么‘咱们’啊?我什么时候跟你成一伙的了?喂喂……”
然而任凭蓝雪怎样叫唤,少年都不理会,只是一个劲运起轻功拼命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