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的怡翠园比清晨更热闹,孩子们放学回来追追打打。让申景河想到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寄居在舅舅家的两年时间。
那时候因为爷爷病倒,父亲还没来得及学会独立经营公司。公司的几个元老不仅抢走了客户,还跟公司打官司争夺品牌经营权。母亲和奶奶要轮流去医院照顾爷爷,父亲公司、客户、法院三头跑。母亲就把他送到舅舅家照顾。
舅舅对他很好,经常带他跟表哥一起出去玩,拿零花钱给他,帮他交钱报柔道班。起初几个月,舅妈的态度也很热情。有一天申景河看到父亲申进远神情严肃的进了舅舅的书房,舅妈也跟着进了书房。幼小的申景河从来没见过父亲那种表情。他偷偷在书房外面听着,父亲和舅舅起初的声音很低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舅妈拉开噪门儿说:“进远,不是我们不帮你。孩子我们帮你养就算了,还要我们帮你还公司的债。以前就让你别玩那些没用的设计,好好跟申叔学学做生意,多认识一点生意上的朋友。你听得进去吗?现在有困难了,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我们帮得了你一时,能帮得了你一世吗?”申景河听到爸爸很惭愧的说:“嫂子,我确实不太懂经营。公司是我爸爸的心血,他现在躺在医院,我没敢让他知道公司的情况,可也瞒不了多久。我怕他知道了更受不了。”舅舅发话了:“你妇道人家掺和啥?灵芝是我亲妹妹,我要是看着不管,以后进远的公司跨了,别人还不是要笑话我们赵家吗?”舅妈说:“好好好,我不管。看你能有多大本事保住他的公司?”只听到一声响,舅妈冲出了书房。看到门边偷听的申景河正好一肚子气撒在他身上:“小孩子不好好念书,在这儿偷听大人说话。该干嘛干嘛去!”申景河被舅妈吼得眼泪直打转,看到屋里父亲无助的眼神跑开了。
申景河常常想,是不是当年父亲那个无助的眼神让他不敢怠慢每一次机会和每一次选择。知了还在声声的叫着,怡翠园的路灯陆陆续续的打开了,不知不觉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唯丽,突然听到车窗外有手机铃声,是唯丽回来了。唯丽跟着诺玲玲转了一下午,腿都快断了,打开车门就坐靠在副驾驶位上,温柔的看着申景河:“等很久了?”申景河看着唯丽脖子上挂的紫色的水晶熊说:“不久,一个多小时。我还以为要像电视剧里一样,要等到饥寒交迫你才会出现。”唯丽说:“今天雅然接她妈和她侄子去外面吃饭了,有你陪我吃饭也不错。我刚好很好奇,一个要出去跟热恋女友露营的男人,哭着喊着要跟我一起吃饭是什么情况。”申景河说:“你是在暗示我,今天你家里没人?”
唯丽和雅然的两居室又换了新一批玄彬的海报,暧昧的眼神和性感的腹肌让申景河觉得自己是第三者:“女人的房间不能贴一点自己的艺术照吗?这种老男人就这么吸引人?”
唯丽端出两碗瘦肉汤米粉,申景河看着唯丽的碗说:“就这个?”唯丽吃了一口米粉说:“今天不想买菜了!”申景河坐到小餐桌旁边:“第一次来你家,就这种待遇?”唯丽指了指桌上的果篮里的西瓜说:“我专门去买了水果招待你,很有诚意吧?”申景河吃了一口米粉,觉得汤很鲜美,中午是真的没吃饭,一碗粉感觉杯水车薪。看着唯丽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还有别的吃的吗?”唯丽抿嘴笑着说:“有,我昨天包的寿司,准备……”唯丽想说包了寿司拿去给公司同事吃的,不想带出更多话题,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申景河自己走去打开冰箱,屋子不大,可是冰箱却是双开门的大冰箱,冰箱里的各种调料占了满满两层。申景河拿出寿司看了一下:“里面有什么?”唯丽说:“牛肉、青瓜、胡萝卜”申景河立刻拿起一个塞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有好吃的东西都不拿出来招待客人。”唯丽走去厨房切西瓜,装作没听见。
等唯丽切好西瓜,申景河已经把一盒寿司吃得只剩两个了。靠在沙发上,脚撂在茶几上,像个男主人一样看着电视。唯丽递给他一块西瓜说:“我们‘主仆’一场,我不好意思怠慢你。可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申景河眼睛盯着电视,啃着西瓜说:“桌上有个小礼物送给你的,今天在赛特随便买的。”唯丽这才看到寿司旁边有个小盒子,是周生生的一枚戒指。唯丽拿着戒指坐到申景河旁边,直直的看着他,看他有什么想说的。申景河吃完西瓜,视线从电视机上转向唯丽说:“12号,你总有一个手指头能戴吧?”唯丽跟申景河相处了几个月,知道他在平时生活上是比较随性的人,但也没想到他会送她戒指:“你陪女朋友逛街,然后去给另一个女人买戒指?”申景河也不掩饰:“可洁去上洗手间,我等她的时候去买的。”唯丽觉得不可思议:“上洗手间的时间?”申景河说:“是啊,我跟服务员说要个款式最新的,号数最常见的。”唯丽拿出戒指戴在食指上刚刚合适,申景河看了说:“我就说嘛,总有个手指能戴,这样看来你的无名指戴11号就可以了。”唯丽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送我戒指?”申景河又拿起一块西瓜说:“因为我一走进去就是戒指的柜台。”唯丽很喜欢这枚小戒指,表面朴素的闪着光。她转了转戒指,不知道要怎么开始让她觉得有点尴尬的话题。
申景河从洗手间出来,看着低头转戒指的唯丽,知道她想说什么。申景河先开口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你说之前,我跟你讲一个小故事吧。有一个小男孩要去给久病的爷爷送药,小男孩走了很久很久,看到别的小朋友都在快乐的玩耍,孤独和疲劳让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有一天,小男孩在路上看到一个小花园,他终于忍不住走了进去。小花园里有彩色的蝴蝶,有清清的溪水,溪水里有很多小鱼。小男孩把药放在一边,脱了鞋子走到水里。他是那么的开心,他大声的叫喊着。他的叫声又引来了几个小伙伴,小伙伴们追着闹着。有一个小伙伴不心心踢翻了给爷爷的药,这个小男孩才突然想起要去给爷爷送药的事情。他不得不折返去重新给爷爷取药,还好他跑得快,才及时给爷爷送上了药。从那以后,他每次经过那个小花园,都只是静悄悄的在里面走一走,不敢逗留太久就继续出来赶路。”
唯丽听懂了他的故事:“我只是你经过的那个小花园,或者说是你经过的很多小花园的其中一个?”申景河曾经给宋澜也讲过这个故事,宋澜当时哭着说:“因为我脚不好,所以不能跟你一起赶路吗?”在美国时,也用英语跟一个叫DANIEL的女孩子说过这个故事,DANIEL说:“youcan’tgiveupyourgarden.your
grandfatherhashisownfate.”(你不要放弃你自己的花园,你爷爷也有他自己的命运。)
唯丽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片自己的后花园。只要这片花园里的花不去伤害其他人就好了。这个戒指会见证我们的友谊吧?”申景河没想到唯丽的心境会如此清澈:“你确认你对我只有‘主仆’之谊?”唯丽说:“我这辈子谈恋爱谈够了,以后要谈也不想跟人谈了,跟花草谈、跟食物谈要快乐得多。”申景河问:“谈够了?你谈过多少个?”唯丽说:“两个,一个是王凯,一个是我自己。从高中到现在,谈了15年了。算多吗?”申景河安静的看着唯丽,觉得她像静谧的湖面,湖面下是心如止水的沉淀。两个人静了一会儿,唯丽去收拾碗筷了。
放在茶几上的唯丽的手机响了起来,唯丽在厨房洗碗听不到。申景河想帮她拿过去,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王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