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琉璃故意挑选偏僻的巷道行驶,还是这个地方本就清冷,一路上竟然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可是,这分明好似一座城啊,难不成这里面住的都是鬼?晚上才出来活动?
刚想到这里,外面传来琉璃禀报的声音,“城主,咱们出‘鬼城’了。”
济心一愣,撩开窗帘回头一看,大开的城门,看不见一个守城的官兵,而城门上,悬吊吊地挂着一张木牌,那木牌不知经历了多少日晒雨淋,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她几乎都能看到那裂开的缝隙间时时飘出的木屑,不知道它还能经受住第几次风吹雨打,就会彻底支离破碎了。
木牌上的字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鬼城啊……真的是鬼城……
济心只觉手指都变得冰凉了,她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一个像鬼一样的黑袍男子,一个没有人迹的城池,而她却在这个怪异清冷的地方,与一个她不知道是谁的人偷情,不,那对象到底是不是‘人’都还说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身体上那些一块块的瘀痕此刻也散发着冷冷的痛,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疼痛感。
在她的历险生涯中,她受过许多的苦痛,被沼泽地里的毒蚊叮咬,全身肿起又红又硬的脓包,钻心的痒,就算不去挠最终也会溃烂,又是钻心的疼;跌进满是泥泞的小潭,爬上岸时身上爬着不下十条的蚂蝗,拼命地吸她的血,那种虽能忍受的麻痛却让人恐惧得心颤;靴子从来都是又潮又湿,脚丫子烂掉的痛;有时候干粮吃光好久不能补给,便只能吃野果充饥,吃到有毒的,上吐下泻几乎要将整个人都折腾得垮掉……
那些苦痛,明明她才经历着,穿越过来不到一个小时,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但那种经历,却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除了那些瘀痕,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丝丝的凉气,冷得她直打哆嗦,明明很困倦,却又冷得怎么都无法入睡。
“城主,咱们到城门了。”
外面传来琉璃的声音,济心撩开车帘,同样是城门,却大不一样,厚厚的红松木门,包着铁叶子,凿着大铜钉,进深足有二十米,城墙四周伫立着几十个望楼……护城河足有十米之宽,波光涟漪,一看那水的颜色便知一定很深很深……每个望楼,箭楼上都布满了兵士,守城门的兵士一身甲胄,威武不已。
“孤城”,济心看着城门上的门牌,凿刻的字迹苍劲有力清晰可见。
琉璃拿出一块金牌,守城的将士皆纷纷单膝下跪朝她行军人的跪拜之礼。
城中大街小巷,店铺林立,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的吆喝声,马儿的嘶鸣声,孩童的嬉闹声……红墙绿瓦,楼阁飞檐,旗帜飘扬,酒香,花香,饭菜香……
眼前的画卷,色彩斑斓,繁华辉煌,济心不禁感叹,这就是孤城,而她是这里的主人。
城中巡视的士兵,一看见济心的马车,便自动将路上的人群清理开来,让她的马车通行无阻。
越是往前行进,人流越来越少,而巡视的士兵则越来越多,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府邸,这座偌大的府邸更像是坐落在城中心的水城,四面的水如同护城河,将她的城主府环抱其中,水上架桥,连接城主府与外城,桥的两端设有坚固的铁门,各有五名守卫把守,城墙并不比外城的城墙矮,城墙之上五步一兵,十步一哨,背着弓箭,城墙之下巡视的士兵比蚂蚁还多。
如此严密的监视保护之下,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鸟恐怕也难以飞进她的城主府。
这让济心惊讶得半天都合不拢嘴。
第二道铁门打开,才算真正进了她的府邸,刚进府门便见十多个丫鬟小厮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她回来,皆纷纷跪拜,只有站在他们前面的一个青衣男子只以躬身的方式行礼。
“管家是否有事禀报城主?”琉璃停下马车,问那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这才抬起头,看向车厢窗帘的地方,济心并没有撩开窗帘,只是通过窗帘边的缝隙打量那人,男子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身材高挑瘦削,他习惯性地含胸,看起来背脊就有些微微的佝偻,他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很好看却并不惊人,倒是他淡淡的表情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不苟言笑性格内向而且很刻板的人。
这么年轻,就当管家了,他一定有他的能力和手段,济心这般想着,便轻轻应了一声,“说吧。”
“青黛从石阶上摔了,似乎伤得不轻,是否要让大夫去看看?”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刻板,没有什么起伏。
济心愣了愣,纸条上要她杀的人,就是叫青黛,路上她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调查此人在何处,现在不用了,原来这个人就在她的府邸,而且看管家都亲自来禀报此事,可见,青黛这个人在府里的地位一定不一般。
但是她也很奇怪,既然不一般,摔了一跤受伤了,禀报她让她知晓很正常,但是请大夫这种事情有必要非得经过她的同意吗?不应该先让大夫去诊治吗?
这种矛盾的现象,让济心有些揣摩不透,不知道要作何回应,可是管家男子此刻正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的交代。
良久,济心才应了一个字,“嗯。”
嗯?几乎所有人都因为济心这个简简单单的字摸不着头脑,她嗯的意思可以理解成她已经知道青黛摔伤的事情,也可以理解成答应让大夫去诊治,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济心看着管家,心里笑了笑,看了那么多的电视,电视上那些主子往往都惜字如金,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亦或者只是一个表情,而作为他们的下属,就得通过简单的字和表情揣摩主子的心意去行事。
当然也绝不会是毫无根据的揣摩,必然是会根据主子平日的行事风格和喜好来做出猜度。
果然,管家男子垂了垂眸,只垂眸的时间便已猜出了她的心思,躬身一礼,“青竹知道了,这就去办。”说罢转身离去。
原来管家叫青竹,看着那个远去的青色背影,修长青翠,袖口下摆随着动作摇曳,还真有几分青竹的形态。
就在琉璃要继续驱马的时候,济心撩开了车帘,“我想下来走走。”
琉璃连忙跳下马车搀扶她,有小厮上前取了马凳,脚落地的那一刻又有丫鬟上前站在她的身侧,随时都准备着要是她没站稳再搀扶一把,这样的小心翼翼,却又不敢随意触碰到她尊贵的躯体,让济心有一种当皇帝的感觉。
她的府邸很大,布置得很精致,假山水榭,亭台廊阁,林木繁茂……有宽阔的大路,马车可通行其上,也有迁回曲折的小径……高墙掩映下,花影重重,各色繁花似锦,花香四溢……鸟儿在林木间飞舞,她还看到了树杈上的鸟窝,树下的绿荫上还有兔子在吃草。
难掩奢华的府邸,却又那么有爱,可见,她的前身与她一般也是一个热爱大自然的女子。
“我要亲自去看看。”济心看向琉璃,琉璃领会了济心的意思,搀扶济心的手正准备撤回,按照身份,她应该走在济心的身后。
济心却是反手一抓,握住她的手腕,“我还有些累,你扶着我。”
琉璃点了点头,便半扶着济心往前走,身后跟着一群的丫鬟小厮,这种被人群簇拥的感觉再次让济心觉得很别扭,好似一点隐私都没有,哪怕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表情都会被人反复地琢磨。
走了一会儿到得一处院落,看了一眼院名‘青霄院’,想来这就是青黛住的地方。
松开琉璃的手腕,迈进了院子,偌大的院子,塞满了一群人,数量最多的是穿着劲装的侍卫,红黑相间的衣服,贴身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腰间是宽大的腰带,腰侧挂着长剑,从府门口走到‘青霄院’一路上看到不少这样的侍卫。
他们动作划一,都是左手按着剑套,右手握着剑柄,两眼紧紧盯着一个男子,像看犯人的眼神实在太明显。
那个男子一身雪白的宽大衣袍,白袍上有几处泥污,是摔过的痕迹,他坐在石阶上,两只腿随意伸展着,微微垂头看着其中一只脚,嘴角嗜着淡淡的笑。
因为他低着头,又因为摔跤,头发凌乱地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以至于济心只能看到那一抹淡笑,勾起的唇角,像春风一般柔和,仅仅就是一抹笑,便让济心痴了痴。
这个人就是青黛吧?济心循着他的目光,赫然看见他的右腿接近膝盖的地方一片醒目的血色,血色之间一根筷子大小的竹签插在里面,只露出指节那般的长度在外面。
济心在历险的途中,处理过不少动物的扭伤箭伤,擦伤咬伤,她一眼便能看出那竹签并没有插中大动脉,且那个位置有坚硬的骨骼,以竹签的尖利程度,还不至于伤到骨头里。
虽然不算严重,但一定疼得厉害,她曾也被小指那般长的树刺扎进过手臂,那种钻心的痛,她是体会过的,当时就算她咬紧了牙,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往下流,可是眼前这个人,竟然还能笑得那么淡漠。
在台阶下的两侧,一左一右两个人,其中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满脸担忧地看着他,紧致的袖口下,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因为过于用力,指间已经发白,他似乎已经到了忍无可忍地边缘,抬头瞪向站在另一边的人,怒斥到,“你到底治是不治,若不治便滚出去!立在这里胀人眼睛!”
被吼的那人四五十岁,深蓝色的衣服,肩膀上挎着一个竹箱子,一看便知是大夫,他倒是稳得住,不管被怎么吼,依然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不说话,但也不动作。
“咳~~~!”济心假装咳了一声,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满院子人,除了坐在石阶上的青黛以及他旁边那个满脸怒气的少年,所有都跪下向她行礼。
青黛也在此时抬起了头,好一张风神俊逸的脸,好一个风华绝代的美青年!
白皙光洁的皮肤,蕴含几分儒雅,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几许冷俊,乌黑深邃的眸子,泛着迷人的色泽,鼻梁挺直,薄唇轻抿,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幅度。
济心从未见过能将儒雅与冷俊两种不同气质融合得如此完美的男子。
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阵狂跳,好容易才将那份躁动不安压制下去。
缓缓走近,行礼的人都已经起来,济心看向那大夫,淡淡询问,“怎么回事儿?”
大夫眉一挑,满脸谄媚,“回城主,青黛这腿若不医治,以后恐怕再无机会下地行走。”
既然知道这么严重,干嘛还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济心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但一看到大夫那张圆脸盘上谄媚的笑容,凝了凝,他的表情表现得实在太明显,明显得济心一眼就看明白了。
若不医治的后果是青黛以后恐怕再也不能下地行走,而这个结果是她所希望的。
大夫是在按照自己了解的信息揣摩她的心意,不可能是无根无据的,她的前身对待青黛的态度就是这般恶劣的?巴不得他残废了?
作为一个大夫,放任病人不管等于见死不救,是没有医德的表现,虽然他的伤还不至于残废,虽然她只是一个兽医,但好歹也是个医者。
就算是一只小动物,她都会于心不忍,更何况是个人呢?
眉一拧,佯怒望向大夫,“残废了你来伺候吗?”
大夫一怔,知道他这是揣摩错了主子的心思,冷汗直冒,忙跪了下去磕头,直呼,“臣有错,臣有错!臣知罪,臣知罪!”
“行了,别磕了,准备好消毒水,止血药,伤药,绷带……”
大夫愣了愣,忙打开药箱开始准备,“那个,城主,消毒水是何物?”
哦,忘了这个时代还没有消毒水这东西呢,“酒或者盐水。”
“是是是,臣这就去药库准备。”说罢转身小跑步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