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称作岁月的河里慢慢流淌,人世间的时间没有尽头,昼夜流淌,不以他人意志为转移,而林琅的时间,却被一道称作‘劫’的河堤生生截断。
双十年,琳琅落。
林琅浑浑噩噩,痛醒了又陷入昏迷,断断续续有过好几次意识,又晕了过去。等她真正完全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
睁开眼,入目的是模糊的红色,她的视线里始终蒙着一层淡淡的红雾。
她动了动胳膊,引起一阵铁索碰撞声,抬起头,发现她还是如之前的姿势被铐在床上,手腕处早已勒出了红痕。林琅复又将头埋入玉枕中,闭上眼睛,希望这是一个梦,可身体的疼痛却清晰提醒她,这一切都是事实,狼狈不堪的事实!
林琅动了动麻木的身子,上身一层一层紧裹的白布缠着她透不过去来,她放慢呼吸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努力支起身子坐起来。
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彩纹玉石的地板,雕刻精致的木窗,华贵艳丽的床饰,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房间主人身份的富有与高贵。
林琅哂笑,嘲笑凄惨的自己。
远处隐隐传来喜庆的乐声,林琅模糊记得她昏迷时,梁辰璟时不时会出现。有时候是暴躁踹她,语出脏话:“你个下贱的女人,命也这么贱吗!”
有时候他又似乎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喃喃自语:“阿琅,你怎么还不醒?本王马上就要登基,就要成为一国之君,本王还想让你看看到时候的风姿。”
他时而高兴,时而愤怒,将她囚禁在最深的院子里,一下子嫌下人太上心,一下子嫌下人太粗心,跟个神经病一样。
今日大概是他登基的日子,林琅木然想着。抬眼,看到装饰精美的橱窗上挂着一幅画,玉色的边框裱起,肉色的背景上,青绿色的一株玉白菜,栩栩如生,青翠的边缘,白瓷一般的茎叶,细小的纹路,即使她如今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也奇迹般清晰可见。
林琅大脑一嗡,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多日未进食,胃里空空如也,然那股呕吐的冲动却一直存在,她一直吐,吐到吐出来的已经是干巴巴的血,都未能缓解呕吐的症状。
黑色的长发散落至腰际,遮住了林琅苍白的容颜。
穿着皇袍的梁辰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头发散乱,吐血不止的林琅。她的周身一堆秽物还有鲜红的血迹,他走过去,轻轻问:“阿琅,你怎么了?”
林琅抬起脏兮兮的头,沾了秽物的长发凌乱黏在脸上,满嘴是血,她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睁得圆鼓鼓的,空荡荡的眼神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团空气。
梁辰璟将挂在墙上的画取下,展现在林琅的面前,激动而欣喜问:“阿琅,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林琅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画,又看了看那个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男人,忍不住大笑一声,一口血喷在了画上,喷溅的血滴同样喷了梁辰璟一脸。
梁辰璟皱了皱眉,掏出青绿色的手绢擦了擦画,水滴状的血珠被抹匀,渗进了画里边,青绿的白菜沾了点点红色的斑纹。梁辰璟的眼眸蓦然深沉如铁,寒冷似冰,神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他抬脚,一脚踹在了林琅的脸上,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林琅踹回床上,滚了几番,拷着林琅手腕的铁链哗啦作响。
林琅在床上滚了几下之后,身体如一个破败的娃娃一样手脚被身子压着,似乎被什么呛到,林琅不由自主咳嗽了几声,玉色的丝被染了红色的血丝。
梁辰璟根本就没有看床上的人一眼,他小心翼翼擦拭着手中的画,仿若那是碰之即碎的珍宝,直至画一尘不染,锃光发亮,他才抬起头来,笑得阴险癫狂:“阿琅,朕稍微有点后悔,这颗玉白菜摸着没有之前在你背上之时舒服,早知道,朕是不是应该将你作为一个画框架起来呢……”
林琅依旧如一个死人一般,身体以高难度的姿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阿琅,朕今日登基,你觉得朕穿这身衣服如何?”
梁辰璟爬到床上,将行尸走肉的林琅扶起坐好,摆正林琅的头,让她直视着他。
“阿琅,今日是你的生辰,今日之后你便二十了,朕参加完庆典特意来帮你庆生,阿琅,这幅画送你做生日礼物如何?”
“辰璟……”
“嗯?”
“辰璟……”
“嗯。”
“辰璟……”林琅依旧是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她喃喃喊着梁辰璟的名字,却不说话。
“阿琅。”
“辰璟……我看过……”
梁辰璟凑过去,听见林琅声细如蚊的声音。
“我看过遗诏……”
梁辰璟的眼神幽深而凶狠,一声闷响,银色的光闪过,林琅痛呼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鲜血顺着梁辰璟璀璨的皇袍流下,而那个暴走的君主却丝毫没有在意。
“真正……”
红色的刀锋拔出,又是一刀下去。
“……的……”
一刀。
“……皇……”
一刀。
“……是……”
一刀又一刀……
浑身鲜血的躯体软软滑落。
“你知道的太多了……”
破败的身体倒下,红色的匕首丢在了地上。
身穿皇袍的男子跪倒在地上,扶起浑身是血的身子,喃喃自语:“阿琅,你为什么要逼朕,朕想对你好的……”
林琅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随着那些从她体内汩汩流淌的血液一起散失,她挥舞着沾满鲜血的手想要离身旁这个可怕的男人远一点,奈何身体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任梁辰璟怀抱揉搡。
视线被血液覆盖,生前的种种在眼前一一掠过。
她这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能遇到一个能让她依靠的人,小的时候希望能依靠唯一的弟弟,后来遇见梁辰璟,便紧拽着再也不想放手。
这一生,不是她遇人不淑,而是她……期望太多……依赖太多……如果有来生……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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