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娘子并未告诉晋辛这些情况,也慎重拜托了周围邻居不要告诉他,可就算没人告诉,他每天下学回家时总能看见自家院子外面晃悠着几个男人,隔两天换一拨面孔,隔两天再换一拨面孔,若是这样还不能看出些什么来,晋辛那几年的乞丐可真是白当了。
其实他并不介意辛娘子再嫁,若是能嫁一个条件不错的,待她又极好的,能让她不再吃苦受累的,对辛娘子来说也并非一件坏事。可晋辛也知道,辛娘子已经嫁过一次人,生育过孩子,现在还带着他一起生活,即便是再嫁,哪怕是做填房,正经人家也不可能看上她,而想动辛娘子歪脑筋的,便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于是,晋辛对这事儿留了个心眼儿,虽不能从邻居嘴里套出点什么,可他好歹是当过乞丐的,自然知道乞丐的消息可比他们灵通多了。某天下学,晋辛并未直接回家,拿了辛娘子给他的零花钱去馒头铺买了好些个大白面馒头,直接揣着馒头去找在这条街驻扎最久的乞丐们。
说起来,这些乞丐能在天子脚下混迹这么久还不被抓起来,怎么说也是有些门路的,再不然就是极为人精,所以当他们看见一个穿着打扮挺得体的小子捧着个装满大白面馒头的袋子站在他们面前时,而这小子还是前段时间那哑巴辛娘子收养的儿子,再加上这段时间辛娘子门前总是有些男人有目的地晃来晃去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小子干嘛来了。
“小子年纪小小,没想到挺上道的。”一个年龄大一点的乞丐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面塞去,嚼了两口咽下去后又伸手抓了一个递给躲在他身后的小乞丐,这才让开来让其他乞丐来拿馒头吃。
“嘿嘿,小子晋辛,以前也是个小乞丐,只是有幸遇见娘亲收养。”晋辛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馒头一个一个地递给那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乞儿们。
“嗯,小子运气还不错,可比我们好多了。”那大乞丐点点头,想了想转而又说,“我知道你是来问那些堵在你家门前的是什么人,你既承了辛家娘子的好意,确实该为她做点什么。”
“那就劳烦大哥了。”晋辛分完馒头后,将袋子放在一边的台上,才转身坐在了早已坐下等他的乞丐身前。
“在你家门口守着的那几个人都是城郊张财主家的下人。”说到这,那乞丐挠了挠头,眼珠子又转了几圈,好像在整理整个事情的顺序,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张家在龙城里开了好几家绸缎铺,生意不错,近年来也攒了不少钱,张家就张敖一个儿子,那张敖是张财主的老来子,如今二十有八,自小便被养成个横行霸道的臭脾气来,平日里更是游手好闲不误正事。”说到这,乞丐见晋辛眉头深深地拧起,便也停了话等他来问。
“张家家境殷实,还有好几个铺子,以后也是都要传到他手上的,他就算是游手好闲也饿不死。只是这张敖如今二十八了,应该早娶了媳妇生了娃了,而且,就算我娘颇有姿色,但比我娘漂亮的女人多的去了,照他家的条件,娶一个没嫁过人的漂亮女人应该完全不成问题吧?”
“嘿嘿,晋辛小哥这就是你不知道的地方了。”那乞丐咧嘴一笑,“那张家条件确实是好,可是那张敖可不是个好东西。张敖前前后后娶了两个老婆,你知道这两个老婆都是什么下场吗?”
晋辛摇头,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个女人下场绝对不会好。
“他的第一个老婆是龙城谢家的千金谢安绣,这谢家几年前在龙城也是风光一时,名下有好几家胭脂铺,生意极好,连许多官家小姐都喜欢他家的胭脂。两家当时联姻无非就是想将生意做大,无奈那谢家小子却得罪了丞相,店铺被查封,家产被没收不说还被发卖为奴,那张家一见谢家不行了,还得罪了丞相,便让张敖想法子把谢安绣给休了。”乞丐说到这,咂咂嘴,“那谢家小子谢安年十二三岁便被冠上商界神童的称号,而他姐姐谢安绣虽出于商贾之家,但委实是个奇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人长也得漂亮,好多官家小姐都只有倾羡的份儿,而这谢安绣性子却出奇的温婉,待人非常平和,嫁过去后更是深得张家上上下下喜欢,但现在牵扯到家族生意,更甚至是身家性命,谢安绣这原本的香饽饽立马变成张家的眼中钉,但谢安绣平日安于本分,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就这么休弃的话,他张家的名声可就甭想要了,于是那张敖想了个办法,你知道是什么办法吗?”
“不知。”晋辛倒是很干脆地摇头,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张敖在饭菜里放了大量春/药,然后将她和一个糟老头子关在一块儿,第二天再大张旗鼓地去抓奸,然后将事情闹大,告知世人这娘们儿耐不住寂寞,竟然跟其他男人有染,口口声声说自己待她千好万好,甚至不在意她谢家已经没落,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乞丐嗤笑一声,“那谢家娘子也不笨,当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只笑自己眼瞎,竟然嫁了个这样的丈夫,然后直接投了他张家的井。这下张家也愣了,他们没想到这谢安绣竟然这般贞烈,便又对外说这女人见自己坏事被人发现,无颜活在世上,便自行了断了。只是,不眼瞎的都不会信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安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第二个呢?”晋辛的唇紧紧抿着,整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第二个是个官老爷的庶女,那官老爷虽在龙城做官,但官小油水少不说,天子脚下他也不敢公然受贿,再说了,在这里谁还去贿赂他一个小官?但那官老爷一心想要升迁,那就得一直花钱买路啊,但是官老爷家穷啊,那钱从哪里来?这不前段时间张家才休妻吗,想着那张家也是有不少钱的,于是就把自己的一个庶女嫁过去了,可那张敖看不上那庶女,娶了没两日就又从青楼领了一个女人回来,不由分说地就养在了家里,那庶女虽说没有嫡女金贵,但好歹背后有个当官的爹在撑腰,但这才新婚没几天,就领着个青楼女子回来,这不是明明白白地打她脸么,于是庶女不乐意了,张家好长一段时间,那可真是热闹非凡啊……到最后,你猜怎么着,张敖竟然纵容那青楼女子毒杀了他的正妻,为这事,啧啧,张家可是没少花钱,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事给平息下来。而到现在,张财主想给自己儿子找个老婆生个娃好延续香火,可还真没有哪个人敢把自己女儿嫁进去了,愿意的,那家女儿要么寻死觅活,要么宁可坏了自己名声也不进张家的门,坊间不是有一句话么:宁吃百年清贫苦,不受张家鸿门宴,可见这张家,啧啧。”说着,那乞丐还摇了摇头。
听完乞丐的述说,晋辛一张脸绷得更紧了,这张敖乃至于整个张家都绝不是好东西,若是自家娘亲真的……晋辛不敢想,忙狠狠地摇头,要把这恐怖的想法甩出去。
乞丐见他一脸愤恨,把头摇得就快从脖子上甩下去一般,忙伸出脏兮兮的手将他的头固定住,“你这样摇头也解决不了办法。”
“但是……”
“那张家虽然有钱,但城中权贵因着毒杀庶女那件事,或多或少都对那张家有所抵触,在民间,就更不用说了,自打那张敖能上街后,那名声可真是一落千丈。对于辛娘子,若他们还要那最后一点脸皮的话,辛娘子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可整日里都有不同的男人在你家门前晃悠,知道的还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辛娘子她……”乞丐说到这,看了眼晋辛,发现他并不抵触自己的话,便又接着说下去:“自古以来女子以名节为重,怕就怕他们想坏了辛娘子名声,然后再强取豪夺,毕竟官府对于一个坏了名节的寡妇,不严惩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不过,若是他们真的以这为目的,我觉得晋辛小子你倒是可以想想法子怎么将那些人赶走。”
“这些我都知道,我……”晋辛的声音淡了下去,钱财权贵,任何一个就可以将他压得永无翻身之日,可现在祸到临头,他竟然连一个应对的方法都想不出来。
哪怕以前被欺负的那么惨,他也没有像今日这样切实地体会到这个社会的残酷以及自己的弱小。
晋辛握紧了拳,在心底痛恨张家的霸道和那些权贵的无情,也唾弃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那乞丐抿了抿唇,“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人不会选择这种法子的。”
“什么?”晋辛眼神一亮,若是能保护自己的娘亲,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买凶杀人。”乞丐凑到晋辛耳边小声说道,完了还小心地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偷听。
晋辛瞳孔猛地一缩,转而又苦笑起来,就他目前这状态,买几个馒头还行,要买凶杀人,就算事情被查出来,他愿意担下所有罪状,可他要去哪里弄那么多钱去买凶?
乞丐见他苦笑,也知道大概原因,便不再说话,看了他两眼就带着一众小乞丐离开了。
晋辛愣坐了半晌,抬头看看天色,想到娘亲还在家等着自己,出来这么久也没打声招呼,怕是等的急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来寻他。
于是他也不再耽搁,起身飞也似的往家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