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未娶,我未嫁。
只不过,彼此隔着生死的悬崖。
日光烈烈,洒落一地,照耀在身上,暖暖融融,似乎被拥进怀里。
古乐遥遥看着那一群应该在拍毕业照的学生,那里面有熟悉的面孔,他们是和古乐同一届的学生。
只有这时候,才会让人格外清晰地意识到,四年已经过去了。
这四年里,古乐自始至终,都坐在这把长椅上。
她是一只植物类妖怪,寻常植物扎根在土地里,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被禁锢在了土地之上的。作为一只植物类妖怪,对于在一个地方几乎一动不动地呆上几年,习以为常,就算这个时间拉长到几十年几百年,古乐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而古乐身边,被她用妖力维持着死去时候的模样的宋白,更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即使四年只是静坐在长椅上,古乐有的是手段去了解她想知道的任何事情,所以她清楚她身边比较亲近的人在这四年里的经历。
古乐和宋白的傀儡,在大二的时候,出去游玩,于一次公交车事故里双双毁去。也许真的是一次事故,也许只是恒少他们厌倦了操控这两个傀儡。不管怎么说,古乐和宋白,都以一种意外而合理的方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之后两家人是如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古乐也是知道的。在通过生长的杜若,看见自己父母似乎瞬间老去的憔悴样子,古乐甚至有些微讶异,她原本以为,他们早就已经忘记了她这个名声狼藉的女儿。
因为宋白在事故中殒命,乔巧大受打击,她后来喝安眠药自杀未遂,不过她的身体多少受到了一定影响,没有在学校再留多久,便退学了。那个女孩子被家人拥着,坐进车里,一双眼睛里,却是燃烧殆尽后苍凉而死寂的余灰。乔巧,是真的爱宋白吧。
裴裴随着阿羊早就离了校。古乐知道那个爱笑的阿羊和她的男朋友开开心心的结了婚,一边上班累成狗,一边经营着小日子,过的很是欢脱。而裴裴被喂养的很好,都胖了好几圈,唯一困扰它的,是邻居家几只公猫的求欢。
田甜和陈夏的感情一直很好,田甜还堕了几次胎。只是陈夏在大三的时候出国学习,然后就再没有回来。大四的时候,田甜嫁给了家里为她介绍的一位官二代。盛大的婚宴上,站在新郎身边的田甜,穿了一袭红色旗袍,举止大方得体,笑容依然甜美。眉眼却再不复昔日天真。
宝姐回了老家。古乐同一宿舍的姑娘,大多都毕业后就回了家,没有停留在这个城市。虽然约好了十年后再见面,她们却都明白,这一别之后,将要各自拼搏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泼洒的汗水或者泪水,都不会再是现在和自己道别的人来见证了。
尤轩和品华始终在默默保护着田甜不受红鬼的侵害,而尤轩自己,在大二的时候,被一只红鬼迷惑,坠下楼去,虽然品华及时救下他,他还是残了双腿。品华的傀儡身体受损严重,还是溪渊找到他,联系了人给品华修复了一下。在田甜的婚礼上,品华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尤轩出席,两个青年人,都一副笑模样。
弹指韶华逝,沧海变桑田。
往昔素年锦时,回头去,只见断壁残垣。
无论这个世界发生怎样的事情,一切的悲欢离合,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和坐在长椅上的他们无关。
古乐不说话的时候,就只是握着身边少年冰凉的手指,她径自微笑着,女生似乎永恒不变的笑容里,一瓣一瓣的花朵开了,一瓣一瓣的花朵败了。
这一日,是炎炎夏日里少有的清凉阴天。起了风,扬起女孩子们穿的今年流行的长长纱裙。
有学姐学长在广场上摆着小摊卖自己的书本旧物。有穿了轮滑鞋的学妹学弟兴致勃勃地在广场上来来去去。
古乐伸出一只手,摸摸身边少年柔软的头发:“我们走吧,我想知道那象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萧灯,他该有点进展了。”
长椅上相互依偎的人在风中消逝如烟。
之后,有学生注意到,时光广场上有一把长椅从来没有一个人坐过。那把木质长椅静静立在晨光或者夕晖里,即使有人刻意的走过去,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无法坐下去。这样的状况,竟然好几年了。
椅子脚下,是石板地面,那石板狭窄的缝隙里,什么时候长出一株孤零零的矮小植株。有生物学院的学生,认出那似乎是一株杜若。
只是杜若一般生长在温暖的地方,花期很短,怎么会长在明显很干燥寒冷的北方,还一直开着洁白的小花?
有谁会知道呢。
学校贴吧上有谁发的帖子,用了这么一张图片。棕褐色的木制长椅上放了本摊开的书,书上还搁了一副眼镜。椅子脚下一株小小植株,绿色叶子,白色花序,格外安宁。背景是高大的公共教学楼,光线从侧面照射进来,让灰色的冷漠建筑变得温柔了许多。
帖子的题目是:我含着泪,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古乐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央,一辆辆的汽车穿过她疾驶而去。
日西落,夜色浮腾,她看着闪烁不停的各色灯光,只觉得置身于荒野,八面来风。
仰起头,看见黑蒙蒙的天空,城市的夜晚没有星光。
那个赠了宋白一副象棋的老人正在闭关。萧灯的研究还在继续。
古乐回到学校,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白皙纤细的手指放在殷红似血的衣袍上,别样娇艳。她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女生躺倒在长椅上,宽大的衣袖盖住面容,她在衣袖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有好奇的学生试图走来,想要坐到长椅上,最后总会走开。
古乐是被一声猫叫唤醒的。
柔柔软软的猫叫声,落在耳边,盖住脸孔的衣袖缓缓滑落下去,古乐睁开眼,一双暗红色瞳仁里倒映出湛蓝的天穹,于是,瞳眸泛出绮丽的色彩。
转过头去,看见一只灰色猫咪。女生清冷嗓音一如既往:“裴裴,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