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听到咔吧一声,她低下头,看见自己戴着银戒指的手指被自己因为用力过大而攥的骨骼变形,她拿开手,注视着自己扭曲手指上依然熠熠生辉的银戒指,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
至少,再次遇见你了,宋白。
手指上淡淡翠绿色闪烁了一下,扭曲变形的手指恢复原状。
被古乐越过的杜荔和玄衣男子这时走进屋内。
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垂眸道:“我就是杜荔。”
玄衣男子看着屋内两个人,他开口道:“我是杜灿。”
这是一个不短的故事了,关于国仇家恨,关于朝代更迭。
简单来说,杜氏是前朝皇族。新建立的朝代初始没有彻底拔出掉前朝的根基,因此,皇族遗孤得以隐没民间。他们安然成长,杜若由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雪雕玉琢的女童。而这段时日,却也足够当朝天子稳固自己的势力。
接下来,不过是斩草除根。
养育杜若和杜荔的是一对普通的田姓农人,田家大女儿因为生的漂亮,和当今将军的公子一见钟情,嫁入豪门。只是这个姑娘却是不挂念娘家人的,自己攀了高枝,却将贫苦家人忘到脑后。田家人有骨气,过自己的日子。没成想,田家大女儿因为嫌弃娘家人贫寒降了自己身价,私下里派人暗害了父母小妹,另认了当朝宰相为义父——这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养育杜氏姐妹的是前朝暗卫,杜荔嫁的大将军公子是个白痴,她之所以认了宰相为义父,是那小老儿看上了她的美貌,另外,当朝天子已经亵玩过她的身子。派人杀害田家人的,正是当今陛下。
杜灿怀里抱的女童是为了混淆视线,他原本计划起兵造反,正在筹备之中。杜荔邀他上京,是为了做另外的准备。杜荔忍辱负重,也不是没有收获。她为着圣上的寿宴周密安排,原定了刺杀。
只不过,杜灿在路上遭人截杀,而杜荔惊觉自己有了身孕。他们这才发觉自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如果杜若没有因为单纯的执念成妖,这便是最终结局,或者更差。
古乐算是明白了杜荔为什么会成为蓝鬼。这个看起来温柔的女子,心里藏了多少恨。
然而,杜若成妖,又有古乐自后世而来,救下了杜灿和那个女童,这一世,便不一样了。
古乐心想,上一世那个道士,估计也是被人特意找来的,即使他能为了断这纠葛而炼制骨戒,保不准皇家人也能让着骨戒不落到杜氏转世手中。所以,之后每一世,杜氏转世都不得善终。
古乐这一世拿到了骨戒,也许是因为那份干扰之力有所削弱,所以她恢复了妖力,却还是因为摧毁研究中心几乎消耗,但至少保了杜荔转世田甜一世安然,尽管那无辜小仆从的转世还是早早夭折。
她可以预见没有骨戒的他们会是何下场:田甜因为幻境早夭,古乐自始至终心思偏激,在和崩溃宋白分手后自杀,而宋白则会因为家族势力而迎娶乔巧,再因一场事故身亡。
视线缓缓扫过屋内两个人。
杜荔讲述完一切,不再维持温柔伪装,正满目憎恨绝望,眼角泛红,死死咬着唇角。古乐想起她曾亲眼目睹过的田甜的几个幻境,这个女子,也是有心仪的男子的吧,却只能委身一个白痴,认贼作父,连自己幼妹都无法保全,甚至怀了仇人的孩子。
杜灿依然抱着那个被认真挑选出来的杜若替身,他面色苍白,病态浓重,似乎不久于人世。而他的苍白正是因为他身中慢性剧毒。作为一名男子,背负血海深仇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护亲人周全,不能建功立业,甚至明知道餐饮有毒却还要故作不知。在马车上遭遇围截之际,他该是如何绝望无力。
古乐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现在一切却也都已经结束。
“我可以带你们离开,然后抹去所有人关于你们的记忆。”古乐慢慢道:“不用再理会这些,去过自己的生活。”她先看向杜荔,然后又看向杜灿。
杜荔忽然跪下,膝行到古乐面前,一边叩头一边哭道:“求求仙子,杀了皇帝,我愿奉上自己所有!”
杜灿也跪下来,抱着怀里依然昏睡的女童,紧紧抿着唇。
耳边是额头大力碰撞地面的声音。古乐看着那个在杜灿怀里睡得口水到处流的小娃娃。
“你们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古乐平静回答道。
她是为了找到宋白来到这里,而不是为了杀人。说她冷漠也好,说她残酷也好,他人的爱恨情仇,关她什么干系。
古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阵淡淡翠绿色光芒闪过,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阳光透过窗漏进来几束。
一同消失的,还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仆从。
正在御花园内缓步的男人身着一袭龙袍,他脚边无声无息的萌生出了暗绿色植株,茎叶间赤红色花序摇曳不停,一星淡淡的翠绿色光芒自赤红色花朵上飘进了龙袍男子体内。
这一日,天光晴好,百花烂漫。
一间坐落在山脚下的木屋屋门吱呀一声轻响,走出一位着白衣的美人,她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满是迷茫。没过多久,她缓缓抬起手,抚上了自己小腹,脸上露出一抹暖煦的笑意。
白衣女子身后走出一名脸色苍白的玄衣男子,他往女子身上披了件衣服,开口道:“姐,回屋吧,外面有风。”
一抹小小身影从屋内横冲直撞地出来,跑向了屋前那一片开着烂漫纯白花朵的草地,笑的眉眼弯弯的女童拽了一朵花,举在手里回过头去:“哥哥!姐姐!这是什么花呀?”
白衣女子笑着回答她:“那是杜若,和你名字一样呢。”
玄衣男子走过去抱起小女童,没提防被小女童把刚摘的花插到了自己鬓上,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拍着巴掌笑得开心:“哥哥,好看!”男子唇边也泛出一抹笑意来。
远远的,有一抹纤细人影静静伫立着,似乎在观望着这和睦欢乐的场景,不过眨眼,那纤细人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