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一惊,抬头看见是宋白,翘了翘唇角,做了口型说,“你吓死我了。”
宋白伸手揉了揉女生软软的头发,同样做了口型道,“抱歉啦。”
两个人表演哑剧似的讲了一通话,只是有些话还是讲不清楚,最后古乐拿出一张白纸,又拿出笔,你来我往的在纸上写字。
宋白低头书写,安静图书馆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细小连绵,似乎声波里细细密密绽开的花,还是单瓣的有着浅浅颜色的小碎花。古乐看着他头顶上小小的发旋,心里忽然有一块柔软塌陷下去。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少年那双干净的黑色瞳眸里深深隐着的忧虑。
图书馆米白色桌面上,修长手指将写了一行行句子的白纸推过来,古乐看着最下方那一行丑丑的字忍不住笑。宋白略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拿笔敲了敲古乐的头。
宋白长相清秀文雅,却写的一手破字,活生生地证明了“字如其人”的不成立。
没有再笑他,古乐看一眼纸上那问她晚饭吃什么的句子,抬眸,看向桌子对面的宋白。
少年微微朝她倾斜着身子,黑色眼睛里是溢出来的笑意,鼻翼一侧冒出了一颗小小的痘痘,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丝毫无碍清秀五官,一支黑色碳素笔正在手指间花样翻飞。
宋白今天穿了有紫色衣领和袖口的白色衬衫,让古乐又想起了紫白的楝花。
伸手勾过宋白的下巴,古乐探身,飞快地在少年唇上亲了一下,之后眉眼带笑地低头在纸上写字。
宋白一时不察就被偷袭了,他摸着嘴唇,眼里笑意更浓。
古乐把纸重新推回来,宋白看见女生清秀整洁的字:“今天晚上喝小米粥。”他点点头,轻声说“好”,伸手握住了女生的手,十指相扣。
明亮光线照耀进来,满室书香里,谁向谁微笑,谁又点头宠溺地说好。
是你先牵住了我的手,是你先许我一个诺言,是你先向我走来第一步。
因为是你,先招惹了我原本安静的心,从此以后,不管冬雷夏雪无论山崩地裂,我都不会放开。就算是地狱,我也要抓着你的手,一同坠落下去。
我就是自私,哪怕我可能给你带来伤害,我还是贪恋你笑容的温暖,不愿意离开。
我愿意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愿意双手沾染黑暗,我愿意自己忍受所有不堪,我愿意,竭尽全力去保护你,因为是你,宋白。
宋白。
垂下头,发丝掩映清丽眉眼。
在远处的某一个地方,角落里摇曳着的暗绿色叶子悄无声息地脱落,随风飘扬。下一刻,鲜红的血液滴落,两个黑衣的身影颓然倒地,一抹白色倏忽消失,最后,地面上只有两只死去的黑色老鼠。
戴着银白色耳麦的少女躺在床铺上,摇晃着翘起的一条光裸长腿,海藻似的金黄色卷发铺展在枕头上,她合着双眼,浓密睫毛小扇子一样。
忽然睁开眼,墨蓝色瞳眸水润亮泽,牡丹翻身坐起,宽大的T恤因为动作而滑落下来,露出大半个肩膀和粉色内衣肩带,她没有理会,目光凝向了屋内生长出的一株暗绿色小巧植物,那是杜若。
女生清冷的声线在空气里似乎结构剔透的凛冽冰霜,“我杀了那两只老鼠精,但是他们的小妹跑掉了。最近这段时间你帮我多照看下宋白。如果宋白出事,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叹口气,牡丹嘟囔道,“古乐你太蠢了。不应该选择人类做配偶,爱情就意味着麻烦……”
古乐听不见牡丹的抱怨,她此时正和宋白在餐厅喝小米粥。学校的米粥还是很实惠的。一碗只要五角钱。
一碗米粥,一碟咸菜。忽然想起弘一法师那句话:咸有咸的滋味,淡有淡的滋味。古乐抬头看餐桌对面的宋白,少年正低头喝着清粥。人世繁华,红尘喧嚣,她想要的,也不过是有人陪伴,正是有这份陪伴,即使清粥小菜,也抵得上山珍海味。
手牵着手,慢慢走在学校的林荫小路上。古乐不时停下,看插在树木前的小小木牌,木牌上有对树木植株的简单介绍。宋白也随她停下,一同研究那些植物的学名与分类。
指尖划过棕褐色木牌上的文字,古乐并不抬头,开口道,“这个周末我回家。”
宋白“嗯”了一声,“要我去送你吗?”
摇摇头,古乐收回手,另一只手拉着宋白继续向前走,似乎漫不经心道,“不用。我这两天在看《聊斋志异》,你说,那些花精树灵,真的存在吗?”
“那些故事不都是蒲松龄道听途说的么。”宋白看向前方,视野里道路两旁的笔直树木延伸向前,碧绿的一树树叶子,好像形状优美的火焰,“妖怪什么的,应该不是真的吧。要真有,怎么我们一个也没有遇见到。反正我是不相信。”他拿手指轻轻戳了下女生的脑袋,“你都在想什么呐,女孩子都容易胡思乱想啊?”
少年微微笑,故作摇头晃脑状,“子不语怪力乱神。”
古乐低着头,却是回他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刘海垂落,掩住了眉眼间的苦涩。
一路无话。
“我回去了,”松开宋白的手,古乐小跑几步,又回头向宋白摆摆手,走向了宿舍楼大门。
又是这种感觉。
宋白注视着女生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双手握紧成拳。视野里,女生一步一步远离,明明如此近的距离,只要他跨出几步就能切实的触碰到对方,他却感觉到,那个人的心遥远到似乎无法抵达。
我在此岸,你在彼岸,中间是波澜起伏的隔阂。明明是一切安好的模样,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到心慌。
傍晚时分的暖融光线勾勒出少年线条优美的脸庞,而女生的身影早已经没入高大建筑物的阴影。周边人来人往,宋白却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荒凉旷野。
古乐,你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