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第一天，在开学典礼上，她代表高中部发言，我突然想起，去年，也是在这开学典礼上，我也代表了高中部发言。那时，她就坐在舞台下面，看着陌生的我吧！我们俩真是风水轮流转，不只是在这一件事上，再往后经历的许多事情上，我跟她都走着对方走过的路，重复着相同的事。我们亦是从未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一天。舞台中央，她穿着蓝白交加的校服，她紧拽着双手，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她紧张了。如我当初一般，亦是简短的一句话，她现在的心情跟我那时差不多吧。道理谁都明白，但明白并不是通透，只有通了，才是真正懂了。学校的领导还真是会挑人，每次上台发言的都是在学校有威望，受同学欢迎的，当初我也是，如今她亦是。
下午放学，她在我以前，常拦截她的那条校门外小路上堵住我。我是故意躲她而晚走的，却没能如愿躲开。这一个多月里，我看到了她几乎不眠不休地的忙碌，我知道她这是在麻痹自己，逃开那些令她伤心难过的事。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变得如此消瘦，她的眼睛本就很大，可脸颊上的肉严重消减，称得她眼睛变得更大了。黑亮的大眼依旧清澈迷人，只是多了深邃和空洞，没了往日的光彩。她这双眼睛本不该有哀伤的，可现在不仅带着哀愁，还如此空洞，透着神秘，只有我知道她的神秘来自何处。
“给我个理由。”她把手机正对着我，不用看我也知道，她把我发给她那条要分手的短信找了出来，要向我讨个说法。我知道，她这是还没有死心，还想跟我和好，不过，她若真是那种为了名利而抛弃旧人的人，那我就白认识她一场了。但所幸，她不是。可我有时候又宁愿她是，若她是，她就会很快放下我，忘记我们这段爱情。就不必像此时此刻一样，在半路上拦着我，只为讨一个说法，让我亲口告诉她一个令她死心的理由。
“没有理由。”我这是当初的回答，然后还说了一些令我自己都鄙视憎恶的话。
如我所愿，我看到她极近崩溃的表情，眼眸里是从希望到失望，失望到哀伤，哀伤到绝望的眼神。她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控，扇我的那一巴掌亦是极近了全身力气，倔强如她，即便是面对这样无法接受的事，她仍然瞪大着眼睛，不肯让泪落出。她走了，一巴掌拍下过后就立即转身走了，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心像是被剜走了般痛，而心上的痛又似乎比脸上的疼要厉害很多，最后直痛得我半跪在地，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把这声对不起说给自己听，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对不起，小艾，我不得不这么做，等你伤心过后，就不会再伤心了，所有的痛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我以为这样做是为了她好，可我万万没想到，因为我的私自帮她选择，反而害了她，我低估了她对我的感情，更没想到因为我，她走向了死神的号召。
我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想起她哀伤到绝望的眼神，那不肯落泪的倔强，我想，这辈子，我都得不到她的原谅了。况且，我也不配她的原谅，我不会成为阻碍她前行的绊脚石，更不能。她在我眼前渐渐消失，眼睛也因为长时间的不眠不休而疲惫抗议，终于，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终于走向了黑暗。
黑暗中，有人点亮了烛火，它照亮我眼前的一切。是小艾，她满含哀伤和绝望地看着我，双眼秋波盈盈，就是不肯哭出来，也不说一句话。
“云归。”一个声音引起我的注意，是妈妈？
“云归。”爸爸？
然后我就听见小艾终于说话了，“莫云归，我恨你。”
“小艾，小艾，对不起，对不起，你忘了我吧。小艾......对不起，小艾。”
我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说给她听了，而她仍然一双秋波满含恨意、哀伤绝望地看着我，只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又不说话，也不肯哭出来。
“云归，我对你太失望了，你真是令我们太失望了。”
“云归，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竟然敢早恋，还玩弄人家女孩子的感情。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耳边是爸爸妈妈的指责，眼前是他们对我失望痛心的表情，然后，又是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我的失望，耳边亦是无数个熟悉的声音对我无休止的指责、谩骂。
“不，我没有玩弄她的感情，我是真的爱她。小艾，我是真的爱你，我没有玩弄你的感情，我是真的爱你，小艾！”
猛然间，我惊地一下坐起，小艾，我......，我怎么在我自己房间里？我记得我看着小艾越来越远去的背影，然后就失去了知觉，是谁送我回来的？小艾呢？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儿子，你醒了？”
“云归，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云归呀，你差点吓死妈妈了。”妈妈握着我的手，哭了起来，我很难过，突然觉得自己好不孝，让他们担心了。
“爸，妈。对不起。”
“傻孩子，怎么对自己的父母说对不起呢？你都不知道，你那几个同学送你回来的时候，妈妈都快被你吓死了。你说你，发着高烧还去上什么学，要你好好在家休息你又偏不听。”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现在好了，儿子总算醒了，你也好好去休息吧，都守了一个晚上了，再不去休息呀，我都该照顾两个病人了。”
窗外的太阳已经照不进来了，只留一片白光，映着室内的风景。看样子，现在应该快中午了吧，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妈，我没事了，你快去休息吧！”
“去吧，这里还有我呢。放心！”爸爸是最了解妈妈的人，妈妈还没说，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就回过去，让她放心。妈妈也只好抿了抿嘴，再三叮嘱我要吃完药再睡会儿什么的，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吃完药，见始终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父亲，我忍不住问：“爸，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云归，我知道，你长大了，很多事你都懂。但是作为你的父亲，我还是有责任告诉你。爱情是需要经济物质维持的，你现在不懂，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到开始赚钱养家的时候。爸爸是想让你知道，爸爸不是反对你早恋，而是要你学会承担，对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而承担应当承担的责任。”
“早恋？爸，我……”
“从你回来就一直念着一个名字，反反复复的说对不起。我问了你几个要好的同学，爸爸都知道了。”
爸，对不起，但您说的我都知道，也很清楚，可现在不是我知道，我清楚就能解决的事情。我和她注定有缘无份。
我沉默着，什么也没说，爸爸叹了口气嘱咐我好好休息，走了出去，还我一片寂静。
当我回到学校上课已是开学的第三天了，每节课的课间休息我都去图书馆，我想她，我想见她，我只想看看现在她怎么样了？终于，在第三节课下课后的课间休息时间，她出现了。她还是那么瘦，脸色苍白，眼睛周围还有很重的黑眼圈。她还是没有学会照顾自己，还是那么让我担心。人也看了，我也该走了，再不走，怕是会控制不住过去近些看她，会控制不住思念拥抱她，甚至亲吻她。我才转身欲走，只听一声闷哼，只一刹那，我就到了她面前，并看见她眼角有一道令人痛心的红痕，那本落在她脚边的书是刚刚砸伤她的罪魁祸首。我心一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