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起来对着朝阳伸个懒腰,当看到枝头萌发了新的花蕾时,当在深林中漫步听到鸟鸣传来,当遇到一个陌生人对你点头微笑,这些零碎的细节就是我们生活的灵魂啊!憧憬,是一种幸福;但是如果把憧憬当作了普遍的姿态,那么渐渐地,就会感到眼前生活的呆板与无趣,背离了幸福的真谛。
人生快乐就在生活本身上,就在活动上,而不在有所享受于外。
一条不宽的河流从峡谷中流经小镇,河水的这边是一群凡夫俗子,整日忙忙碌碌;河水的另一边则住着和尚,整日诵经打坐。
凡夫俗子们看到和尚们每天没有烦恼,无须为琐事烦扰,十分羡慕;而和尚们看到凡夫俗子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闲暇之时可以畅谈古今,也十分向往。日子久了,到彼岸去就成了他们共同的梦想。
终于有一天,他们达成了协议,去过对方的生活。于是,他们满心欢喜地来到彼岸,凡夫俗子们过上了和尚们的生活,和尚们过上了凡夫俗子们的生活。但是没过多久,成了和尚的凡夫俗子们就发现,原来和尚们的日子除了清淡,更多的是让他们无所适从的枯燥,曾经在他们看来的悠闲自在现在却让他们无所适从,于是又怀念起世俗的生活来;而在河流另一边,和尚们也体会到,他们根本无法忍受世间的种种烦恼辛劳,也不知道如何去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也怀念起做和尚时的种种好处。又过了不久,他们各自心中又开始渴望到对岸去。
即使到了对岸又如何呢?还是会再次开始新一轮的厌烦与追逐。
他们还是没有学会享受自己的生活。当人的心中空空的时候,才会不断地向外去找寻;而每次在找寻的时候,就忘记了眼前伸手可及的幸福。
有一次,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幸福?”
苏格拉底说:“穿越这片田野去摘一朵最美丽的花回来,但是有个规则:你不能走回头路,而且你只能摘一次。”
许久之后,柏拉图捧着一朵比较美丽的花回来了。
“这就是最美丽的花了?”
柏拉图说道:“当我穿越田野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朵美丽的花,我就摘下了它,并认定了它是最美丽的。而且,当我后来又看见很多很美丽的花的时候,我依然坚持着我这朵花最美的信念而不再动摇。所以,我把最美丽的花摘来了。”
“这,就是幸福。”
又有一天,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生活?”
苏格拉底还是叫他到树林走一次,可以来回走,让他在途中要取一朵最好看的花。
柏拉图有了以前的教训,充满信心地走了出去,但是过了三天三夜他也没有回来。苏格拉底只好走进树林里去找他,发现他已在树林里扎起了帐篷。
苏格拉底问:“你找到最好看的花了吗?”
柏拉图指着边上的一朵花说:“这就是最好看的花。”
“为什么不把它带出去呢?”
柏拉图回答道:“我如果把它摘下来,它马上就枯萎。即使我不摘它,它也迟早会枯。所以我就在它还盛开的时候,住在它边上。
等它凋谢的时候,再找下一朵。这已经是我找到的第二朵最好看的花了。”
“你已经懂得生活的真谛了。”
人生就是柏拉图走过的那片田野,没有回头路,而幸福就是在你眼中最美的那朵花。也许实际上它并不是最美的,但是对你而言,与它时刻守护在一起,也就守护住了幸福。守护的定义就是像柏拉图那样,无论它盛开还是凋零,都陪在身边,而不是在享受它美的同时再去找寻其他的花朵。要知道,幸福很脆弱,如果你把它摘下,携带着它去找另外的花儿,那么它很快就会枯萎。
因此,梁漱溟先生说:“改换那求生活美满于外边享受的路子,而回头认取自身活动上的乐趣,各自找个地方去活动。”
每个人眼中对美的定义不同,守护的幸福也不同,但是只要相信这就是你所寻求的那朵花,那么你就不会再去向往着彼岸的美景,因为咫尺之间,已有芳草生香。“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幸福原来很近,如果一直看着远方不停地寻寻觅觅,难终其一生,恐怕也无法找到。
荡气回肠终归最美的平凡
每一条河流,当它从发源之地启程,在最初的时候,总会跌宕在高山峡谷之间,水泻三千里,激起滔天巨浪,蔚为壮观。在经过几道曲折之后,便渐渐沉稳了下来。在即将融人大海或者湖泊的时候,总是以与大地平行的姿态缓缓前行。
这就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年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总想做些别人不能做的事情,所以上穷碧落下黄泉,追寻着能够让自己高出一筹的生活。梁漱溟先生说:“在青年之中,越优秀的人,这种寻求越激切。”但是如果求而不得,就会或自杀,或遁人空门。
自杀或者遁入空门,都是梁漱溟先生曾经做过的选择。年少的他,面对着国家翻云覆雨的时局,想要探索一条出路。他坚信自己能够找到,但是没有找到。于是,他想要通过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终结痛苦;自杀未遂后,他转而又想遁人空门,不过他研究佛典其实也是为了继续找寻出路。
《悟空传》中说,生和死对于金蝉子来说,只不过换了一条找寻的道路;那么对于梁漱溟先生来说,无论是中途研究佛学还是后来重回儒家开创新儒学,都没有改变拯救时世的初衷。但是后来的他,学会了以更为平和的方式去前进。
但是,并不是所有聪明的人,都知道如何从激情澎湃转为平实安然。
崇祯帝恐怕是中国历史上最勤勉,同时也是悲剧色彩最浓厚的一个皇帝,自尽之时,年仅三十四岁。他自小就聪慧敏锐,见识过人,他的人生目标就是中兴大明。但是他的哥哥朱由校留给他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摇摇欲坠的江山和气焰胜过皇帝的九千岁。
他励精图治,即位之初,年仅16岁就雷厉风行地铲除了魏忠贤。他恨宦官专权,想借助文官的力量,但是在和官员的接触中又发现很多身居要职者朋比为奸,与他只是虚与委蛇而已。所以,他感叹“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在他看来,朝中大臣多饱食终日,却不为国效力,由他一人肩负起了所有的事宜。他除了镇压农民军以及抵抗满清入侵外,还要将更多的心力用于削弱文官集团的势力。平均每天睡眠时间不到两小时,二十多岁头发已白,眼角长鱼尾纹,可以说是宵衣旰食,朝乾夕惕。然而,大明还是亡了。
后人评价崇祯帝,说他“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他一个人再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也不可能挽回大明的败局。可以说,明朝虽然在他手上葬送,但是他确实并非亡国之君。但是看他的一生,志存高远,想一人扶起已经暮气沉沉的江山;他又极为自负,当看到朝中官员拉帮结派的一面时,其实已经把自己和官员对立起来了。皇帝重在驭人,如果万事亲力亲为而不信任他人,国家如何治理?他呕心沥血,但终究不是神人,而农民起义和清军的冲击也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平和地处理自己的生活,只能一直不停地冲锋在前线,却没有去想,仅凭自己一人,如何回天?
崇祯在青年之际匆匆离去,可悲可叹。不过好在就如梁漱溟先生所说的“大多数人都能够从激越转入平实”,因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缓冲。
有一次,苏东坡去相府拜见王安石,恰好王安石有事出去了。
苏轼在房间里随意参观等他回来。他见案头有张纸,上面只写了两句诗:“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
这是王安石闲暇之时写的咏菊诗,只是一时没有想到合适的下联。苏东坡看了暗自好笑。菊花即使干枯也是紧守枝头,怎么会落瓣呢?看来这个宰相也不过如此,于是一时气盛,就提笔步原韵续写了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
其中的自得和嘲笑之意不言而喻。他原本还想等王安石回来说一说,但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回,便先回去了。
王安石回来之后,看有人改了诗,一问才知道苏轼来过了,也就一笑了之。
后来苏轼被贬谪黄州,一日与友人在菊园赏花,忽然风雨交加。
凉风吹过,落英缤纷,地上果然铺上了一层金,忽然回想起了那首诗,才知道原来可笑的是自己。而他在此后的岁月里渐渐地收敛了原先的锋芒。
初生牛犊不怕虎,稚嫩的青年可以无知者无畏,但重要的是能够在风雨的洗礼下以平淡从容的心态去看待生活。苏东坡在年老之时写道:“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萧散满霜风。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哪知是酒红。”
自己不过是一个白了胡子的老头子,因为喝了点酒,却差点让人误以为是青春犹存。从年轻时的“笑人”转为了晚年的“自嘲”,苏东坡正是从年少的自视甚高懂得了平淡生活的含义,所以他的笔下,用他的话说,就是无物不可入诗,也就是生活处处都值得人去欣赏。
梁漱溟先生认为,一个人如果总是想着过不平凡的生活,大概和他所学得的知识较少,情志较浅有关系。换言之,一个人在岁月的淘炼之下,见识了更多的风霜雨雪,才渐渐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生活又是怎么回事,所有的激情都燃烧成了平淡而不平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