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巨坤巨牛皮,在蒋山村可算是个人物,提起他的大名,村人总是景仰地说:能人,能人呵。
在这个连云山区的贫困村中,巨牛皮倒还真有几分能耐——据说他十四岁就能叉着腰站在高台上面对上千群众讲个把小时;据说他十七八岁入党执掌蒋山村“帅印”后三十几年内无人能也无人敢替代他;据说他轻轻咳嗽两声地富反坏“四类分子”便吓得战战栗栗……自然这些都是往事了,如今的巨牛皮,是一个辞去支书职务好几年的“光头社员”,但他依然是村里的能人:他三层的漂亮小楼,要领先村人好些年呢;他城里原先叫洪包头如今称洪总的儿子,让他脸上光鲜着呢;他早不在位了可村里大小事情少了他就办不成呢!
能人,真是能人啊。
是能人就该受人尊敬的,巨牛皮自然也不例外,村人见着他仍是客气地唤他巨书记,请客喝酒,仍是要邀他前往。巨牛皮成天沐浴在“能人”的氛围中,红光满面,哼着曲儿,喝着酒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可偏偏每年年底就有人来惹他生气。是现任的村干部,找他收上缴。
巨牛皮想,蒋山这方土地,我都掌管几十年了,何曾出过啥鸟玩意上缴?
这钱,不交。干部就做工作,说皇粮国税,人人有份,咋能不交?说来说去,巨牛皮就火了:你小子听着,老子鸡巴筷子粗就搞事了,还不比你行?你少到老子面前来洋!干部便低头不敢做声,赶紧灰灰地溜掉。蒋山村因了巨牛皮这尊佛头难剃,香难烧,那支书的宝座便谁也坐不住,一年一换轮流转,转来转去几年了,谁也收不到他的钱。巨牛皮依旧是红光满面,哼着曲儿,喝着酒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能人到底是能人呢,村人就说,不比咱一介草民。
如今的这届书记,叫黄剑,当了十几年志愿兵,退伍后自愿回村里当头。他常到巨牛皮家去走动,商量个工作什么的,巨牛皮对这位谦恭的后生,还真的喜欢起来。黄剑就说,巨书记,咱村子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我想改变一下它。巨牛皮说,是要改变一下了。黄剑说,我想修一条路出山。巨牛皮说,那好啊,只是怕要蛮多钱哩。黄剑说,叫村民出些义务工再按人头集些资就成了。巨牛皮笑了,这倒是好主意呢,我支持!
黄剑就把所需的资金分摊下去了,拿着名册第一个来找巨牛皮。巨牛皮笑着接过一看,那脸便刹那板硬了:我咋这么多!黄剑笑着说,您前些年还欠了些上缴呢,这次村里要钱用,就一起收。巨牛皮气得脸色发紫,喝骂道:你小子听着,老子鸡巴筷子粗就搞事了,还不比你行,你倒主意打到老子头上,你少洋些!黄剑也火了,他站起说:洪巨坤,你牛气个鸟!你行你咋没吃皇粮没当国家干部?你行你咋几十年了也没把咱村的贫困帽甩掉?还能人呢,卵能人!巨牛皮听后居然泄气了,软软地跳不起来。黄剑就摸出一叠钱,交给同来的会计说:他不交,我用退伍费替他交!你开票吧。巨牛皮忙说:黄,黄书记,这,这哪能呢……
后来村人就知道了这事,都说:黄剑这小子,还敢硬碰硬,真看不出,能人呢。
黄剑说:啥能人不能人,能为人民搞事,就是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