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皇上,光有身份和才能的优势也不行,还要有强有力的靠山,像没什么本事的李治就被长孙无忌拽上了皇位。而当年李治的太子李忠,既没有朝臣支持,也没有母后吹枕边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废。
如果自身条件好,有一定的后台,偏偏王位竞争者的条件也好、后台也硬,该怎么办?只能拿出李世民的传家办法,靠武力抢。
要是连武力都没有该怎么办?只能等着天上掉馅饼,有人把王位塞给自己。
越王李系就看到了这样一张馅饼,张皇后说只要解决了李辅国和李豫,他就能登上皇位。李系的脑子里本来就只有糨糊,从宫里出来,更是连糨糊都糊了,他开始“招兵买马”。
他也不想想,动用武力抢爸爸、哥哥的皇位,大臣们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用武力抢皇位,前提是这位皇子要有能力保证抢来后的皇位坐得稳才行。像李世民,“坐”出了个贞观之治;像李隆基,“坐”出个开元盛世。李世民手里有一批扫荡天下的精锐武将,李隆基至少也有一小批禁军将士,李系两手空空,只能收买宫中的侍卫和宦官。
李系兴高采烈地忙着收买宦官,准备第二天由张皇后假传圣旨,召李豫入内,收拾掉李豫。听着李系的布置,有个太监眼珠一转,趁人不注意,一溜小跑去找李辅国。
这个太监叫程元振,出生在农家,家里穷得实在没钱,把他卖入宫中当阉奴。
在宫里伺候皇上嫔妃,早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审时度势。看到张皇后没什么权柄,李系又是个废物,他毫不犹豫地投奔了李辅国,把张皇后和李系的“大计”当见面礼送上去。
收下这份见面礼,李辅国对程元振另眼相看,从此当做心腹。至于张皇后和李系,跟他捣乱?他就将计就计,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李亨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本来还担心李亨临死前突然改个遗诏、收了他大权的李辅国越来越气定神闲。皇帝的诏书平日都由他来发,国家大权也在他手里,现在,他只需要选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当皇帝就行。李豫有人望,平时又老实,就让他继位吧。
一向不动声色的李豫也有点着急,父亲病重,他手里没兵,外臣又不能进入皇宫,现在他已经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只能加倍小心张皇后、李辅国两边的动向。
一个未来皇帝被逼到这种程度,对手还是女人和宦官,可见李唐王室已经日渐衰落。父亲种下的苦果,总要由儿子来尝,李亨接下李隆基的烂摊子,李豫还没继位就要饱受李亨一手造成的内宫混乱。
外廷们的大臣更加云里雾里,除了和政变主角有交情,大臣和百姓往往是最后知道政变的人。以前武则天病危,张柬之依仗手中的权力,依仗李旦、李隆基的支持发动政变,杀了二张兄弟。现在,朝廷上既没有实力派大臣,也没有实力派皇子,只有一个实力派太监在虎视眈眈。武将们在外面打仗,文臣们只能竖起耳朵听宫里有什么动静,毫无办法。
宫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李亨一个人躺在床上,床边没有皇后,没有李辅国,也没有太子。他还没死,却被所有人遗忘了。
主子被奴才给“灭了”
762年四月十六。
太子李豫应李亨诏书,急急忙忙地带人赶到宫中,却被李辅国、程元振一行人拦住。李辅国恭敬地说:“皇后要谋害太子,太子不可入宫。”
看到李辅国的人马,李豫只能硬着头皮说:“父皇召见,怎么能不去呢?”
“事关重大,太子万万不可入宫!”说完,就让一队人拥着李豫将他“保护”
起来。深宫之内,李豫手无寸铁,看李辅国的手下对自己还算客气,也只能一面静观其变,一面担心父亲李亨。
当天深夜,张皇后和越王李系,以及李亨的另一个儿子兖王在李亨身边侍奉。
李辅国突然带着一批禁军冲进宫殿,拉走张皇后、李系、兖王以及张皇后的百来名党羽亲信。病床上的李亨吓傻了,他想开口说话,却没人听他说什么。宫内一片大乱,他叫人,一个人也没有。就这样过了一天,他头晕眼花,再也支持不住。
李亨不再说话,他已经没有用处,对皇后、对李辅国、对太子来说,已经没有人需要他。父亲李隆基刚刚死了十几天,他也要去了。在黑暗中,他挣扎着,最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李亨是一个让人同情的皇帝。
早年他是个只知道读书的王爷,普普通通,父亲没有注意过他,大臣们也没有注意他。突然有一天,太子被杀,他成了帝国的继承人。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父亲李隆基,如履薄冰地过日子。和自己亲近的大臣都被李林甫打压,两个妻子先后和他离婚。他撑了二十年,历经磨难,没有被废,最后当了皇帝。
在乱世中,他没有享受过帝王生活,而是不停地逃难,无时无刻不思索平乱的方法。他也有强烈的事业心,他拒绝偏安,执意收复两京,战局时有反复,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他的脾气好,不为难人。安史之乱的败将很多,他一个都没杀过,只有冤杀建宁王这件事,令他直到死还后悔。
他被父亲、父亲的大臣打压多年,没有学会多少治国的本事。挑选大臣总是挑出乱子,朝政不稳,也是因为他没有治国的能力。
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一事无成,但他始终不是一个坏人,也不是一个昏君。虽然他做得不够好,但是他已经尽力了。
他一生都在危险中度过,每当他以为自己安全了,总是有更大的危险迎面而来。现在,他终于可以休息,再也不用面对危险了。
762年四月十八,在唐玄宗李隆基去世后的第十三天,唐肃宗李亨逝世,终年五十岁。他一心一意想要结束安史之乱,却没有等到胜利的那一天。
李亨刚死,李辅国就命人杀掉了张皇后、越王李系以及莫名其妙地卷进这场纷争的兖王,还有张皇后的一干党羽。至此,后宫中李辅国的反对势力被一网打尽。
四月二十,李豫继位,号唐代宗,改元宝应。群臣知道事有蹊跷,但李辅国气焰嚣张,谁也不敢多问。大唐王朝在短短十几天,失去了两位帝王,一时长安城人人素缟,哭声震天。只有李辅国终于睡了个好觉,从此,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唐代宗李豫是因宦官拥立而继位。之前的王室内乱,只发生在王室内部或外廷与王室之间,争斗的结果,皇帝都能继续保持政权。
这一次的拥立则不同,内廷联合禁军,直接决定了皇权更替,外廷形同虚设。
从此,内廷牢牢地把持了禁军和王室,皇权旁落。
这是大唐王朝的一个危险征兆。
安史之乱尚未结束,平叛战争还在继续。李豫忍住悲伤,准备在群臣的拥戴下开始帝王生活,突然发现朝廷上事事都由李辅国做主,他根本插不上手。
他茫然,只听李辅国说:“陛下只需深居宫中,外面的政事就交给老奴来处理吧!”
李豫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他刚继位,就要过退休生活了?
李辅国根本不把李豫放在眼里,他现在是国家一把手,要什么有什么,皇帝又怎么敢跟他较劲?而且这个皇帝看上去很知趣,完全没有反驳。
李豫恭敬地看着李辅国,谗杀弟弟建宁王,趁父亲病危独揽朝政,这些他看在眼里。他已经忍了很久,还可以再忍。
李豫佯装开心地附和着李辅国的话,心里暗暗发誓这笔账早晚要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