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峻熙想，“鸩”这种鸟，只是民间传说，难道还真有？“传说的东西，并非都是无中生有。”老道士像是猜到客人心中所想。
宋峻熙问：“鸩跟犀牛有什么联系？”
“再厉害的东西，总有它的克星。鸩毒，唯活犀牛的角可解。哪里有鸩出没，哪里就有犀牛出现。染上鸩毒的水，犀牛去喝，它那支独角是长在上唇上的，喝水时角必先沾着水，水中的鸩毒就解了。”老道说，“我在此山清修数十年，以前从未发现过犀牛，前几日在这里看到一串蹄印，我想，运目一定是在葡萄井洗过澡了。那么，吃葡萄井水的黄家人肯定已中毒了。葡萄井与这眼泉是同一水脉，水往低处流，鸩毒没能上来，但犀牛喝过的水却下去了，现在井中的鸩毒应已解了。”
宋峻熙忽然想起，在葡萄井中，自己好像是看到过一支紫色鸟毛，他问：“您又怎么知道，在葡萄井里洗澡的是运目而非阴谐？”
“若雌雄齐出，毁城灭国！阴谐一般不出来，每日由运目把毒蛇叼回去给它吃。”
“这山上鸩鸟多吗？如果它们到处洗澡怎么办？犀牛不可能哪里都能去喝水啊。”
“不多，或许现在已不在这山上了。它们该现身时才现身。”
宋峻熙觉得自己好像在听《天方夜谭》，面露不信之色。
老道士说：“不信是吧？你知道此山南面峭壁上的悬棺是怎么放上去的吗？”
宋峻熙说：“那是千古之迷，我当然也不知道。难道悬棺与鸩也有关系？”
老道士说：“据传，从前在僰人山中的古木城中，有一眼奇井，出水量很大，几乎整个城的人都饮用此井里的水，人常喝此井里的水，会变得聪明绝顶。所以，两千年前的僰人，是相当聪明的。僰人们能以常人想不到的方法，把棺材安放到万丈悬崖上，就说明他们确实比一般的人聪明。但僰人族在历史上好像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宋峻熙说：“不知道。还要请教道长。”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宋峻熙想，在中外历史上，确实是有一些村庄和城市，好像一夜之间就消失了，甚至一个国家都有突然消失的例子，比如这蜀南的大僰王国，云南的古滇国，南美的印加帝国。难道它们的神秘消失，与鸩有关？
宋峻熙告诉老道士，下山又到了葡萄井边。葡萄井中，那根紫色的羽毛仍在。宋峻熙把紫色羽毛捞起来，去见劳尔。
劳尔说：“这是一根鸟毛，不错；贵国有许多神秘的东西，也不错。但鸟吃了毒蛇后全身会染上剧毒，而这只鸟又不死，在生物学上没有这样的理论。犀牛在几十里外的上游喝了一次水，就能把下游一井水的剧毒全解了，这更是荒谬。那道士是个奇人，他也许就是下毒者。”
听劳尔这么一说，宋峻熙也觉得那老道士确实可疑，但总不成就那样把他抓起来吧？
宋峻熙把见老道士的经过报告给厅长，“啪！”还未听完，厅长就一拍桌子，喝道：“荒唐！亏你还是号称‘神探’！毒就是那妖道下的，赶快去把他抓来！”
宋峻熙连忙带着警察们钻进僰人山中，整整转了十天，也没找到那座小道观。
正月十五过后，本省境内爆发了又一轮军阀混战，“上面”已不再有人关心黄家投毒案了。此案成了民国年间蜀中的一大谜案。
24年后的1958年，49岁的某地区公安局长宋峻熙，被打成了“右派”，发配到僰人山伐木。把山上的树林砍光后，宋峻熙终于又找到了那座小道观，道观还基本完好。观内的木板墙壁上，写有几行毛笔字……
天作孽，非天过；。
人作孽，不可恕！
若问尘世毒之最。
人心远远甚于鸩。
光秃秃的僰人山上，道士和犀牛，杳无影踪。不久，葡萄井跟道观后面那眼泉，相继干涸。
宋老把上面的故事讲完，端起杯子喝茶。郭涛喃喃道：“‘天作孽，非天过；人作孽，不可恕！若问尘世毒之最，人心远远甚于鸩’。坏事做多了，必遭天谴！从前大僰王国的消失，与黄三太爷一家的灭门，那都是有必然的原因的。谢谢宋老给我们讲了这么一个深刻的故事。但黄三太爷一家的死法，跟宫定风一家的死法有所不同，不像死于同一种毒。我们还是要向您请教，那座族长墓里的‘蛊’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蛊’之说事实存在，您老是不是真的认识下蛊之人？我们一是因为要完成任务，二呢，说实在的，是因为好奇。”
宋老微微莞尔，说：“这僰人山不大，怪事发生过不少。我还遇上过一些更奇的事，事情发生的山的北面两位小兄弟，现在已经是五点过了，我叫小王准备几个菜，你俩陪我喝两杯。我这儿有几瓶三块钱的酒，今天咱爷儿三就解决他一瓶。你俩要有思想准备，我要讲这个故事比较长。这个故事，我没有跟其他人完整地讲过，如果再不讲，怕是永远成秘密了。这个故事听完，也许对你们破案的思路有一点点启发。”
不一会儿，宋峻熙家的保姆小王就整治了几个小菜，拿来了一瓶陶瓷瓶酒。蒋云看了看这“三块钱一瓶的酒”的牌子：茅台酒。
宋老呵呵笑着，亲自倒了三杯酒，说：“五十多年前，这酒是三块钱一瓶。现在啊，我们是喝不起喽！”
边喝酒，宋峻熙边向郭涛和蒋去鹏讲起了以下的故事。故事从民国年间开始讲起。
唐老大和唐老二两兄弟，是僰人山外的一对盗墓贼。一次，他们在盗僰人山北麓那座苗人大古墓时，不慎被捉。苗人们把他俩捆绑后，走来一个白头老翁，白头老翁盯着唐家兄弟看了看，走过去亲自给他俩松了绑，并拍了拍他们身上的尘土，说：“盗掘人家祖宗坟墓，是极其缺德之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唉你们走吧。”
唐老大以为自己在做梦，掘了人家祖宗坟墓，被抓住哪有这么容易被放走的？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平安地回到了家。但就在回家的路上，唐老大就觉得老二好像变傻了。回去不久，唐老大的头发开始脱落，接着是双目失明，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败，最后全身脱力而死。唐老大恐怖地想，自己和二弟是不是中了传说中的“蛊毒”？难道那个老苗人在给他们松绑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身上下了蛊？
成了傻子的唐老二，常爱在村里的水井边转悠，时不时伸头往井里看，人们问他看什么，他只是傻笑着不答。一次，一个村姑在井边洗衣服，失手把一个木盆掉进井里，她正在设法捞盆，唐老二正好又走到那里，他像往常一样伸头往井里看，突然大叫一声：“宝贝！”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待村姑叫人来把他捞上来，已经淹死了。
唐老二淹死的第三天，唐老大也进入了弥留状态，他把刚成年的老三和老四叫到床前，吃力地说：“咱们四兄弟父母早亡，长兄当父，为了拉扯你们，我才带着你们二哥走上了盗墓这条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以后要走正道，不能走大哥二哥的老路！切记！”说罢，唐老大头一歪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