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裸人身材魁梧，是男人身材；头却很小，披着着一头披肩长发，似乎是个女人，虽然裸体，脸上依然架着那幅红框茶色小眼镜。牛大力几乎怀疑自己是遇上了妖怪。危急时刻，牛大力急中生智，转身向男身女头裸体人扑过去，一把抱住那裸体身子，抬起右膝，用尽全力向裸体人的一顶，裸体不男不女人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痛得捂着裆，一坐在地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牛大力扭开门，扬长而去。
牛大力的家就在叙州佛来山区，他是个恋家的人，不愿离家很远，他继续在叙州的九县一区活动，这大半年来，几乎再没失手过。
今天牛大力躲在三江口广场一棵大黄桷树上。黄桷树，又叫住“大叶蓉”，是蜀南地区的一种十分奇特的树。黄桷树生命力极强，喜欢生长在桥头、山丘之巅，和悬崖中间。在叙州地区的很多老桥桥头，大多都生长着一至两棵黄桷古树。不管它生长在哪儿，其天然的造型都是相当优美的。很多公园里，都有黄桷树，不过都是从乡村移植来的。牛大力躲的这棵大黄桷树，就是一棵十多年前从山里移植来的百年古树。
随着牛大力的钓鱼技术越来越娴熟，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他不顾独臂人曾经跟他的交待，频频向有对象或配偶同行的妇女作案，而且，他逐渐变得贪得无厌。下午，他在黄桷树上见到一对俊男靓女并肩而来，那靓女的纤纤手指上，顶着一幅十字绣，边走边转着玩。牛大力知道，做工精细的十字绣很值钱。牛大力练就了“钓旱鱼”的功夫后，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他躲在黄桷树上，看见那靓女指尖上的那幅十字绣虽然幅面不大，但绣得相当考究，怕是要值三四百块钱。牛大力贪心一起，就想把那幅十字绣钓过来。
那对俊男靓女，就是蒋云鹏和东方小璐。牛大力趁东方小璐的指尖顶着“翠竹鸣蝉图”往上抛的时候，放出了六腿铁蜘蛛。六腿铁蜘蛛准确地钩住了“翠竹鸣蝉图”，是六条腿中的其中两条“弯刃腿”钩住的。由两条“弯刃腿”钩住的十字绣，挂在了横桷树的一条大丫枝的一根小枯枝上，“鱼”遇上了阻力，铁蜘蛛那两条锋利的“弯刃腿”割破了十字绣，毫无收获地回到了牛大力的手中。
蒋云鹏在树下跳起来为东方小璐取十字绣的时候，左手抓住树枝，右手去取，他没想到自己身上的“碎蛇功”尚在，左手单独承受不住他那一百三十多斤的身体，从手弯处被扯成了两截，这时，蒋云鹏才记起了自己体内还有碎蛇邪功。蒋云鹏把左手小臂捡起来接上的时候，躲在树冠里的牛大力，透过枝叶间隙，看得一清二楚。当时他心中一咯噔，心想此人以会“碎蛇功”，而且手脚完好，那一定是乌梢蛇的亲人！牛大力是个相当记恨的人，一年前乌梢蛇把他变成残废去讨钱，那段苦日子他没齿难忘，他认定地下会碎蛇功年轻人是乌梢蛇的亲人，立即联想到了为乌梢蛇所害的那么多人讨的钱，肯定有大部分留给了地下这个年轻人了。想着如果不是独臂人，自己可能免不了成了一名“冬瓜人”，牛大力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立即就要除去地下这个“乌梢蛇的亲人”
牛大力砸向蒋云鹏的两只破碗，倒不是牛大力随身携带着的，而是他爬上黄桷树上后，发现两个树叉中间各放着一只破碗，他想很可能是哪个天真的玩童放上给鸟儿做窝的。牛大力本意是一碗把蒋云鹏砸晕后，再下去一拳把东方小璐砸晕，再用铁蜘蛛的弯刃腿割开蒋云鹏颈上动脉，然后跳到长江中潜水而逃。哪知蒋云鹏不仅躲过了两只破碗，而且还踩住了牛大力向他袭去的六腿铁蜘蛛。
一个本来善良的人变得邪恶，如果此人原来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较丰富的社会阅历，即使变坏了，他也善于隐藏自己。一般“道行”较浅的人，是看不出来他的变化的；如果此人原本素质不高，社会阅历又不丰富，那“相由心生”在他身上就会表露无遗。不仅会“相由心生”，而且会“声由心生”
牛大力没什么文化，原本善良的他，随着他所做的邪事增多，他的面相也开始由“善面”向“邪脸”方向变化，声音也渐渐变得邪恶，只是他自己没有觉察而已。牛大力在树上发出的“嘎嘎嘎嘎”的笑声，也与乌梢蛇的笑声有六七分相似，所以，蒋云鹏以为树上的人，就是乌梢蛇本人。
蒋云鹏认定树上的人是乌梢蛇的传人，牛大力认定蒋云鹏是乌梢蛇的亲人。蒋云鹏想把树上的“乌梢蛇的传人”抓住；牛大力想致树下的“乌梢蛇的亲人”于死地，却一击不中，再击不中，就只有逃命的份儿了。
审讯的警察，包括在一旁警戒的警察，从牛大力口中听到蒋云鹏也会碎蛇功，一齐向蒋云鹏看来。
蒋云鹏说：“大家不要吃惊，我身上确实有那种邪功，是两年前，中了乌少生的奸计后，他强加在我身上的”接着蒋云鹏向众人介绍了自己两年前遇上蔡草草、乌少生，以及蔡草草的父亲蔡华胜和母亲祝燕琴的离奇经历。只听得一众警察桥舌不下。
蒋云鹏说：“碎蛇功，本是古代一个叫‘碎蛇门’的江湖门派留下来的一种奇功，练到第三重，可以把身体化整为零，再化零为整。会碎蛇功的乞丐总是把自己的手脚砍断后去乞讨，这样就会博得更多同情，讨到更多的钱物。一旦到了晚上他们的窝点，就把手脚接上，利用讨来的钱，尽情地吃喝玩乐。他们白天是乞丐，晚上是神仙。但从古到今，碎蛇功一直掌握‘碎蛇门’的传人手中，所以会碎蛇功的人一直不多。一千多年来，碎蛇功的门徒利用碎蛇功骗钱，都是他们‘自力更生’，就是自己断自己的手脚，自己出去讨。
也可以说，碎蛇门是个邪派，但还没有邪到残害好人的地步。但到了乌少生及他的师傅胡蛇叟这两代，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乌少生利用蒙骗手段，害了不少人，把碎蛇功强加在他们身上，取了他们的肢体作要挟，叫他们去讨钱。每天在降龙寺前讨钱的那些残疾人，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受害者。我自被乌梢蛇强加练了碎蛇功后，就再没办法丢掉这邪门东西，但我从来没有有意识地用过。据乌梢蛇的师弟蔡华胜讲，练了碎蛇功的人，从外表看，对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副作用，时间长了，身体的一些部位极易脱离。今天在公园里，我的左手一用力，就从手弯处断开，就是这一现象的发生。我准备请一段时间的假，却找能破解碎蛇邪功的奇人。”
从审讯室出来，一直等在外面的东方小璐迎了上来。东方小璐满脸的好奇，问：“蒋哥，你的手为什么断了能马上接好？还有那个叫牛大力的人的脚，断了也能马上接好，你们这究竟是什么功夫？”
蒋云鹏面露苦笑，正要想着如何回答，手机响了，一看屏幕，上面现着“缅甸坤沙”，蒋云鹏大喜，连忙按了接听键。
坤沙在电话里说，这一年多来，少林寺的释行能大师一直在国外云游、讲经、传法，才回少林寺一个星期。三天后，释行能大师将要到蜀南叙州的佛教名山佛来山，拜会“不老神僧”神木大师。坤沙已给释行能大师打了国际长途，跟大师大致说了蒋云鹏与“碎蛇功”的事，释行能大师叫坤沙通知蒋云鹏到佛来山去见他。
第三天，蒋云鹏请了假，东方小璐也向哥哥东方卫华请了假，陪同蒋云鹏上佛来山。到了佛翁县城，蒋云鹏先带着东方小璐，去县城第一中学看正在读高二的蔡草草。近两年来，蔡草草的学费一直由蒋云鹏支助，周末，蔡草草就回到蒋云鹏的老家龙台村，跟父亲和继母余秀住在一起，俨然成了一家人。余秀完全把蔡草草当着女儿对待。蔡草草已越发出落得清秀，她见到蒋云鹏身边的东方小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瞬间就恢复如初，微笑着问：“哥哥，这位姐姐就是我未来的嫂子吧。”从住进蒋云鹏老家开始，蔡草草对蒋云鹏的称呼，由“蒋哥哥”变成了“哥哥”
蒋云鹏笑着说：“哥哥倒是有些愿意，就怕”
蔡草草抢着说：“什么‘有些’愿意，你该说‘完全’愿意。姐姐，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说着眼圈一红，喉咙发梗，下面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东方小璐笑着说：“如果你哥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姐姐倒可以考虑考虑。妹妹，好好学习，争取考所好大学。”
出了学校，东方小璐说：“草草似乎有些吃醋啊。”
蒋云鹏说：“你别多想。我和草草曾经共患难过一段时间，对我的依恋那是肯定的。但是，我是绝对把她当着亲妹妹对待的，这点你完成可以放心。”
东方小璐笑道：“看把你紧张的。我跟你开玩笑呢。”
俩人招了辆的士，向佛来山驰去。
上佛来山求神拜佛的，一般双休日和节假时的时候比较多，平时上山的，主要是一些退休无事的老头老太太。今天是周三，路上人车都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太，途步而行。东方小璐问蒋云鹏：“从县城到佛来山的来佛寺，有多少公里？”蒋云鹏说是32公里。东方小璐说：“你说这些老头老太太怎么不坐车呢？”
蒋云鹏说：“虔诚。每年每月每一天，四川、云南、甘肃、青海等藏区，以及西藏本地，徒步去拉萨朝拜活佛的信徒不计其数，有些甚至是磕着‘等身长头’去的，在去朝拜的路途中，有的年老的、体弱的信徒，经不起路上的风霜雨雪，病死、累死和渴死在路上。”
开的士的司机插嘴道：“太愚昧了。”
蒋云鹏说：“也不能说是愚昧，是信仰。那些去朝圣的藏族信徒，在他们心中，能徒步或磕着等身长头见到活佛，是他们的梦想，但死在朝圣的途中，也是他们的梦想。小璐你明白吗这是为什么吗？”
东方小璐说：“对于佛的信仰，在绝大多数藏族同胞的心中根深蒂固。他们觉得，能死在朝圣的途中，是无上的荣耀，是佛已允许他们提前到达西方极乐世界。也许在他们心中，倒是希望自己死在朝圣的途中。”
蒋云鹏说：“原来你是知道的。当然你更知道这些上佛来山的老头子老太太，为什么不坐车而徒步吧？”
东方小璐尚未开口，那司机又插嘴说：“既然他们认为死在朝圣的途中会提前进入西方极乐世界，那他们不如干脆在途中自杀不就行了。”
东方小璐说：“‘自杀升天’，是邪教的做法停车，我们要下了！”蒋云鹏一怔，但随即就知道东方小璐的用意。
下车的地方，离来佛寺还有约10公里。蒋云鹏和东方小璐途步在佛来山的盘山公路上，东方小璐说：“心诚则灵，坐车去拜佛的，我想是不会有多灵的。若坐车去拜佛有效果的话，那《西游记》中的唐僧取经，就用不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让三个徒弟背着他，腾云驾雾去西天不就成了？”
蒋云鹏微微一笑，说：“早想起来，咱们应该从县城直接徒步上山的。小璐，不如我们打个的，先回到县城，再徒步上山吧？哦，不对，你是省城来的，咱们先坐车回到省城，再从省城徒步来佛来山吧。”
东方小璐“噗哧”一笑，挥拳在蒋云鹏身上一擂，说：“神经病。我想下车徒步这十来公里的目的，其一，有向你要拜会的两位大师表示诚意的意思；其二，你没发现，越接近山顶，这沿途的风景就越迷人，我们要多亲近亲近大自然。怎么？你不愿意走路吗？”
蒋云鹏笑着说：“怎么不愿意？我愿意就这样陪你到海角，陪你到天涯。想当年在海军陆战队的时候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走吧，如果你走不动了，我背你。”
东方小璐说：“我还以为你不善言辞，没想到说起话来好像嘴上抹了油”
俩人走着说着笑着，十来公里的盘山公路，好像一会儿功夫就走完了。
蒋云鹏和东方小璐刚进入来佛寺的大雄宝殿，就有一个小沙弥过来对俩人说：“二位施主，神木方丈和少林寺的释行能大师有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