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无情的脑血栓病把父亲带走了,母亲声音凄厉,哀哀哭着:“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走了,丢下两个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的小家伙我怎么养得大?你虽不能做有你我心中有主,有你这个家完整,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走?你不如带我一起带走好啊!”。母亲气得晕倒在地乡亲们把母亲拉开,给父亲穿上衣服放进棺材。父亲在棺材里面,我在外面。他在沉睡,我在痛哭,堂屋正中的墙上悬挂着父亲的花圈,靠墙的桌上正中放着父亲的灵牌位和遗像,灵牌位上面用墨水写着“先夫大人莫达位”。母亲的目光始终看着那儿不停地哭啼。
这天早晨天高云淡,空气中飘着栀子花的浓香,这一天家中哭声阵阵,香烟缭绕,父亲躺在棺材里,供在堂屋里,脸上盖着黄表纸。我和姐姐披麻带孝跪在父亲头前,一边朝前来吊孝的亲友磕头,一边往火盆里放纸钱。第二天早晨爸爸的棺材用绳索捆扎起大木头,四个人抬父亲出门去下葬。母子大声哀哭,怀念着父亲的种种好处。几个女人在劝着母亲,你不能这么悲哀痛哭,再哭人死了也不能复活保重你自己身体,你还有两个小孩担子不轻。当时母亲那能听得进去这话,母亲越发悲痛绝望,惨叫一声;“这日子叫我怎么过啊!”。就昏过去了,如此好几次。姐姐和我手捧灵牌在前面拜路,大声哀哀哭得撕心裂肺,喊爹……爹。再喊以经蜡泪成灰,灯火灭了,寒霜落地。我们母子三人哭得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父亲下葬了,就埋在我家房背那一边,离我家没多远。父亲那个长方形的坑是生产队和二叔他们几个男人挖的,父亲的棺材被两根绳子吊着徐徐放进了墓坑。我和姐带着凄凉的哭声拜在乡亲们的前面,那泪水浸透了每个乡亲们的心,每个送父亲上山的人都看到这么小失去父亲都落了泪。
父亲去世后,在门口,那些用旧了的镰刀,锄头,牛轭,石磨,静静地,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我们这个残缺的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对世界上帝充满了仇和厌恶,我的世界没有一点的快乐,像没有花朵的冬天的原野一样凄凉,回到屋里看到父亲睡的那房间就想起父亲,一个人奔跑在烈日炎炎的旷野上,旷野无人,我无去无雉从。我仰天叩问,为什么我这么小就没有父亲,看到别人有爸爸抱,我就没父爱,我又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和姐这么不公评。早早地召父亲回去,想累了闭上眼睛,很久很久迷迷糊糊,我在梦里听见回答,他太活得累了,他太辛苦了!
父亲去世以后,我睡觉十分不塌实,每夜的每夜,我在浅表层的睡眠中想念父亲,噩梦连连,姣姣睡那头母亲带着我睡一头,我总是听到母亲半夜深更翻来翻去没睡,叹息,母亲又担心劳动过度瘦得皮包骨。父亲去世以后,我们一家孤儿寡母就勉勉强强,磕磕碰碰,每天随便找点陈年的咸菜疙瘩洗洗切切红薯加稀粥就算一顿吧。就这样艰难过着日子,母亲是三十三岁守的寡。母亲对改嫁一向讳莫如深。父亲去世后约一年,就有好心的乡亲来跟她提亲,母亲一律摇头:“我什么指望都没了,只要两个丫头将来有出息”。姣姣睡那头母亲带着我睡一头,我总是听到母亲半夜深更翻来复翻地叹息,父亲在世,我们家种的桩稼,是那么的细,那么的软,那么得高,而如今家这个风雨摇摆的家彻底挤垮了。没钱买不起化肥,种的桩稼是那么的寞寂憔悴。一家三口就靠可怜的母亲摸爬滚打劳动,总是披星带月回家,瘦得皮包骨,父亲有什么事都不和我姐说,她想到我和姐雉小不能分担她的忧愁。母亲淡淡的愁,淡淡的忧,淡淡的泪水悄悄流。为了儿女,为了情深,一直在家艰难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