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电影业与1920年他带着任丁丁走过穷街时的境况已完全不同,但这里仍然是个小得让人吃惊的镇子。人与人不期而遇,然后做笔生意。在一次马匹展览上,李遇到了一位已经退休的电影总监,他名叫乔治·谢弗,他正好无意中考虑过建立一个新的制片公司。李向他说明了任丁丁三代的情况。谢弗曾是老任迪的影迷,马展结束后,他便到河畔镇来看任丁丁三代。李说,谢弗对任丁丁三代印象很好,他当即就“给律师和合伙人打了电话,要他们到牧场上来”。当晚,在李起居室的桌子旁,谢弗建立了一个新的制片公司,名叫罗麦影视,他准备拍一部电影把任丁丁三代捧红。
这次,李又有了一个编写剧本的想法。当时,成百上千名欧洲战争中被遗留的孤儿都被安置在美国抚养孤儿的家庭里。李觉得可以拍一部电影,反映一名孤儿是如何通过与狗建立感情来克服战争对他造成的创伤的。或者我们也可以把这只狗说成是个孤儿,因为有了这个男孩这只狗也不再孤单。这是个李从来都不会感到厌倦的故事,尽管他已经离开弗雷德·芬奇孤儿院很久了。即便是现在,就在他失去自己的第一只狗之后,他始终相信狗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完整。现在他又绕了回去,希望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但还有人记得那个电影明星任丁丁吗?从小任丁丁在《狼群的法则》和《好莱坞骑兵》中笨拙的表演到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而离老任迪辉煌的年代就更远了。显然,谢弗想抓住这个机会。
谢弗的合伙人威廉·斯蒂芬斯按照李的建议写了一个剧本,《任丁丁归来》于当年投入拍摄。年轻演员罗伯特·布莱克(原名波比·布莱克)饰演了保尔,他来自一个被战争洗劫的不知名的国家,因在战争中成为孤儿在情感上受到创伤。保尔的美国养母无法与这个受伤的男孩建立起亲情的纽带,因此她让他到加利福尼亚使馆去照顾一个聪明的牧师——这与李在弗雷德·芬奇的遭遇如出一辙。任丁丁三代扮演的是一个从残暴的主人那里逃脱并在使馆避难的狗,它到使馆的时候保尔也刚到不久。(就像专栏作家露艾拉·帕森斯所写的那样,这部电影是“建立在一个男孩、一条狗和一个牧师的老套范本下”。)影片最后,保尔和任丁丁成为彼此的慰藉。“我没有什么人可以去爱!”在一个重要场景中保尔一边啜泣,一边抱住任丁丁,“但我爱你,任!我爱你!”
任丁丁三代按要求做了那些跑跳动作,它又一次扮演了遭到误解饱受苦难但最后因其善良而获救的角色。但它在这部电影中的角色与老任迪扮演的角色截然不同。在它的电影中任丁丁一代是个明星,但它的名气更大。它那些刺激的惊险动作是影片情节的关键,它的智慧和决心总能帮助人们解围,它的表演是电影的魅力之源。人们谈到《任丁丁回归》这部电影时对任丁丁的关注并不很多。它长得很漂亮,海报中也把它宣传为明星,但事实上,与头发蓬乱又胆小的罗伯特·布莱克相比,它只不过是众多演员中的一个,而且也不是故事的核心。任丁丁三代的特技表演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但这些表演只是美化了故事,并没有起到推动作用。它与布莱克的关系是电影的主线,但经过挣扎有所改变的是影片中的男孩,而不是那条狗。
与老任迪不同,这只新一代的任丁丁没有那种内在的野性与文明之间的冲突,没有那种狼性与人类亲密无间之间的冲突。它不代表超我与自我之间的摩擦。任丁丁在这部影片中的挣扎只是环境造成的:它需要远离它残暴的主人。第一代任丁丁总是要让人们觉得它比剧中其他角色都更好、更聪明、更高尚。在《任丁丁归来》当中,它只是一只狗,这还是头一回。
电影上映之前,谢弗聘用了布坎南和康普妮来调查观众是否仍然对任丁丁抱有兴趣。1946年11月,《布鲁克林鹰报》上刊载了布坎南的调查结果:
经过一场覆盖从乡村社区到国内最大城市的调查,我们发现银幕上最出名的电影角色就是任丁丁这个动物明星……调查还发现在这群年龄在6岁到15岁以及16岁到45岁之间的被调查者中,有70.3%的人都知道任丁丁的名字,这个百分比比其他任何电影明星的知名度都要高。在这些听说过任丁丁名字的人当中,有94.6%的人认为它是动物电影明星。
这一数字震惊了所有人,也包括李。电影制片方非常高兴,为了保证这么一大群认识任丁丁的人都能看到这部电影,罗麦公司启动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为此,该公司几乎耗上了所有的精力。其中一个比赛会奖给为小狗取出最好听名字的人一只“真正的任丁丁产下的小狗”。《真正的喜剧》《父母杂志》和《叫上所有的男孩》同意将这部电影的海报作为他们的封面。盖恩斯狗粮公司取代了与李建立了长期关系的KEN-L-RATION狗粮公司,该公司在《生活》和《星期六晚间邮报》刊登了整幅为任迪做的广告(“餐餐都吃狗粮,这只聪明的狗从骨子里感觉到这种非凡的不同!”)。他们还给剧院负责人一些建议,告诉他们该如何为电影拉赞助:他们应该在剧院大厅里面放上成桶的动物饼干来吸引赞助人;鼓励老兵在开放的夜空下整装列队;让学校鼓励学生在美术课上画有关任丁丁的图画,并在英语课上写题为《我为什么想看任丁丁演的电影》的文章。学校管弦乐队的成员和他们的狗也可以在镇上进行游行。
尽管老任丁丁在《任丁丁归来》上映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但它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鲜活。它好像从未离开过我们。李“时常会惊讶地发现”那些年纪尚小,在任丁丁电影之后几年才出生的孩子,那些对任丁丁应该没什么留恋的孩子,对这部电影做出的反应就好像他们是任迪的老朋友一样。他们“叫它任迪,他们了解它,喜爱它,还想要它的个照”。李觉得这些孩子应该是从他们的父母那里听说任丁丁的。还有一个电影宣传活动名为“关于任丁丁的记忆”,这是一个征文比赛,征文标题是《我为何喜欢老任丁丁并期待〈任丁丁归来〉》。宣传材料上说:“数百万人都还记得任丁丁的出色表演,你可以以此为契机在镇子上的成年人当中宣传这一比赛,唤起他们的回忆。”
流行文化就是一段时期内吸引人们眼球的事物或是人们常用的手势。受欢迎的演员是某一时期的风流人物,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淡出人们的视线。时间证明,任丁丁以及它所代表的那种英雄主义的奉献精神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家长们将这些内在的东西传给他们的孩子。任丁丁打败了时间,它成了一个经典。
……
影评也对这部电影显示出高度的热情:
“演员在镜头前的每一次亮相都毫不逊色于它那声名远扬的祖父。任丁丁三代继承了它祖父那鲜明的特质。”
“现在的狗明星是任丁丁三代..它继承了祖先高贵的血统。它不但继承了祖先的天赋,还继承了祖先的银幕性格。”
“这只狗的表现与海报上宣传的一模一样。”
唯一的负面评价来自美国人道主义协会,该协会向美国电影协会抱怨了电影中的几个场景。其中一场中,任迪之前的主人一直追着它打。该场景“存在争议,很可能暗示了对动物的残忍行径”。(在一个注释中,美国人道主义协会对牧师马修撒谎的那一场也表现出不满,“这条线索证明马修是个不称职的牧师,而且这显然会招致广泛的抗议”。)
李把他的狗照顾得很好。但早些时候在好莱坞,那些没有成为明星的动物的境况则十分惨淡。马遭到的待遇最差:它们要长途跋涉、受到惊吓、在开放的壕沟里赛跑直到精疲力竭。为了让马在某一特定时刻跌倒,人们将绳子绑在它们的脚踝上或者在它们的蹄子上打洞,将线从洞中穿过去,骑马的人只要拉一下绳子就能将马前蹄拉起来。1935年,电影《轻骑兵的冲锋》中用到了125匹马,其中25匹跌倒后立刻死去,或被实施了安乐死。
四年后,泰隆·鲍华公司的电影《杰西·詹姆斯》的导演想要拍摄一个牛仔骑在马背上涉水的场景。一个特技演员骑着一只被蒙上眼睛的马沿着油滑的坡道冲上湖面上方的悬崖。那匹马撞向湖面的时候摔断了脊背,因此人们不得不对它实施了安乐死。这在电影业是个分水岭。那场拍摄中只有前几个镜头被用在了电影《杰西·詹姆斯》当中,但动物涉水时蜷缩成一团、孤立无助、四肢僵硬的情景引起了那些关心动物权益的人的关注。美国人道主义协会成立于19世纪晚期,是专门保护动物和儿童的机构。该协会发表报告谴责了制片方,报告中将电影《杰西·詹姆斯》当作虐待动物的典型。(同年,在英格兰,哑巴朋友联盟这一保护动物的组织,也发起了类似的改革活动。)美国电影协会对这些抗议做出回应,1940年该协会在其制片准则当中加入禁止使用倾斜溜槽和地雷拉发线,以及其他虐待动物行为的条款。为此,美国人道主义协会在好莱坞开设了一间办公室,来督促新标准的执行。
尽管美国人道主义协会表示了他们的担忧,《任丁丁归来》当中那些“有虐待动物倾向的”场景依然在电影中保存了下来。没有人能证明任迪确实遭到了虐待,只是那些场景看起来十分残忍。《任丁丁归来》与《绅士的协议》《阳光下的决斗》和《单身汉与时髦女郎》在同一年上映,这几部电影间的竞争非常激烈。但《任丁丁归来》最后还是取得了成功,像十年前老任迪将观众的眼球吸引到自己身上一样,这部电影将观众的注意力转移到任丁丁三代身上来。
“孩子们!在这个巨大又特殊的舞台上你会以为世界最出名的狗明星又出现在了你的面前。站在台上的是李·邓肯本人和任丁丁三代。你会看到这只聪慧的狗创造的奇迹,看到那一系列让人吃惊的不可思议的特技表演和非凡成就。它对每一道口令的完美理解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在我们的银幕上,在《任丁丁归来》中你会看到这只‘智力非凡的狗’!”
11月,李带着任迪离开河畔镇,开始了一场为期八周的全国电影宣传活动。摄影棚的宣传人员已经被各种要求淹没了。“任丁丁的确很受欢迎。”她在给李的信中写道,并将来自老兵组织、医院、童子军团(“童子军们想要任迪的个照”)、养狗者俱乐部和孤儿院的信件转发给李。
伊娃和卡洛琳在最初的几次活动中一直陪着李。媒体并没有给予她们太多关注。一篇报道上提到,伊娃是一个看起来“疲倦但穿着得体的女性”;卡洛琳是“他们胖乎乎的八岁女儿”。不过,她们或是退居幕后,或是待在河畔镇的家中。
“星期三明星狗与您在此相约!”
“整形外科的孩子们不愿看到任迪离去!”
“市长欢迎任丁丁。”
“明星狗是城市的贵宾。”
“来自著名家庭的电影明星穿着皮衣来到了我们镇上。”
李不会停止工作。他又踏上了另一次巡演的旅程,这是又一个亮相的机会。他拜访了当地的慈善机构、医院和孤儿院,还参加了一个狗展、一个集会和一场游行,此外还在养狗爱好者俱乐部,市政大厅和当地机场的柏油跑道上做了表演。他想让这个故事传播开去,成为那记忆的银丝,珍藏在人们的脑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