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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杯半

酉时了,夜色朦胧,密林里传来几只野山鸡的咕咕叫声,仿佛在唤自己的幼崽回巢入睡。李刻仰头看看夜空,点点繁星,寥寂无边。

七杯半整理好笔墨,捡来中年胖子一伙人逃跑时遗留下来的烛灯,靠在参天古树下生起了篝火。干树枝在火堆里噼里啪啦作响,为寂静的山林添了几丝生机。寥寥火星如精灵般腾空而起,舞动在夜空里,安逸自在。李刻有些不愿离去,见时辰尚早,便凑过去坐了下去,道:“他们是什么人?”

七杯半四周望了望,苦笑道:“一群疯狗!”

他的小心翼翼让李刻觉得好笑,想想之前中年胖子的话,道:“他们已经走了...你把他们的大当家怎么了?”

“妻妾成群还强抢民女...最后竟然逼死了自己的原配妻子。这些都是我七杯半平生最厌恶的事!”七杯半有些气愤,揉了揉脸上的淤青,很委屈道“我这都是如实记录,以供后人祥参,没料想那老淫棍竟派人在这里伏击我。”

李刻见他浑身淤青,心想要是随身带着千佛手叶就好了,便关心道:“很痛吧!”

“恩!”七杯半应了声。

“他们的大当家是什么人物,竟下手这么狠!”李刻追问道。

七杯半不答话,只顾着在行囊里翻找着些什么。终于,他掏出一个古铜色葫芦打开,将泛着荧光的黑色粉末涂抹在淤青处,道:“这叫啼魂墨沙,是一种...一种你以后可欲而不可求的绝世灵药!至于它的药效有多好,你瞧...”

七杯半说完伸出胳膊,只见胳膊上的淤青渐渐淡去,之前乌黑的一块慢慢有了血色。除此之外,一阵幽醇的茶香味迎面扑来,沁人心脾。李刻诧异不已,虽然他知道千佛手叶也具有相当惊人的的药效,但是绝没有啼魂墨沙这般效用神速。不等李刻感慨,七杯半接着说:“这只是皮外伤,它还有更神的药效,我敢断言你这个山里野小子以后肯定会知道...哦还有,为什么你不问我它是什么,我便告诉了你,都是因为你帮我解围了。”

李刻不解,他完全不能把这两件事扯上关系。七杯半见李刻一脸疑惑,索性道:“这是我家祖辈订的死规定,一天绝不能回答同一个人三个问题!不然,必遭天谴!我回答了你三个半问题,有半个是送你的,因为你帮了我。绝不欠人情,这也是祖训。”

什么祖辈?什么祖训?不嫌被这些老古董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吗?不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祖辈的影子下么?

这是李刻心里最真的感受,只是不便说出来。但是想到七杯半称呼自己山里野小子,不免有些怒气,道:“我可不稀罕!我爹是有名的黄纸高手,这个整个雁安城都知道的。这次,我就是送纸给城里大户的!”

“哼,雁安城算什么?”七杯半居然叫起真来,炫耀道“我父亲七杯半,我爷爷七杯半,我爷爷的爷爷七杯半都是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你们全家都是七杯半!”顿时,李刻觉得不仅单单只是面前的这个人神奇,他们全家都很神奇,最后坏笑道“我没问,你便告诉我你祖辈的姓氏,这算不算亵渎祖训?”

“这个...当然不算!就当是我送你一个人情好了!”七杯半自欺欺人道。

李刻只是觉得很好笑,这种对话的感觉是以前没有的。七杯半见李刻笑而不语,笑的很坦然,并无半点不屑,不免心生敬意。其实,这还是七杯半平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外人对自己祖辈们的诚挚敬意。想到父亲过世之后,自己便像个乞丐一样,东讨西蹭。有时候,还会因自己真实记录了财权贵势们的风流丑态,而遭到一顿毒打。想起这些,不免心中酸楚。他用枯树枝拨了拨篝火后,道:“其实关于姓氏,我想我爷爷的爷爷都不知道自己的祖辈姓什么。只知道我们的老祖宗叫小胜仙七杯半,他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人物了。只因他老人家修仙不成,便沉迷笔墨,最后立志记录天下史实,传世后代,千秋流芳。然而,毕竟他只是凡人身,抵挡不住身老病疾,直到郁郁而终。为了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完成他未尽的心愿,他的儿子便理所应当的叫做小小圣仙七杯半。久而久之,他的子孙都叫七杯半,这一点好像也成了一条不成文的祖训...”

七杯半说完望着满脸伤感的李刻,苦笑了笑,接着道:“不过在老祖宗那个时代,小胜仙七杯半真可谓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皆因那时他记录了太多凡人飞仙,妖邪犯世之类的传奇故事,而他最最得意之作便是瓦蓝手札,手札详细记录了瓦蓝城之战的前前后后。但是此战之后,天仙顿迹,妖邪迷踪,仅留下凡人收拾残局。慢慢地世人开始质疑瓦蓝手札里的内容是否属实,怀疑他老人家在胡编乱造的人也越来越多,为此他还大病一场。此后,小胜仙七杯半便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不多久老祖宗便辞世了。临终前他立下祖训:后人不得向外人透露任何有关瓦蓝手札内容分毫!而他的后人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惊异的发现,无论怎么都找不到那卷手札了...”

李刻听的格外入神,他很庆幸刚才自己没有急着赶路,而是留下来听了这么一段真实的故事,还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讲过故事呢。

“不见了也好,后人便落个清净!”李刻如实感叹道。

七杯半摇摇头,道:“哪里来的清净。第一任小小圣仙七杯半便是在世人的鄙弃与嘲笑中,度日如年...就这样,小小圣仙的名号便一代不如一代了!后辈所记录的也都是一些红尘琐事...”

李刻见他有些失落,便鼓励道:“不会的,我相信你能重振旗鼓,只要你坚持到底,七杯半的笔记一定能成为史实圭臬!”

“恩!一定会的!”七杯半信心满满,语气铿锵,道“虽然遭遇坎坷,身心疲惫,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丝毫想放弃的念头...现如今,刑道灵童已经现世,我的笔记很快就会得到世人的青睐!到那时,小小圣仙七杯半将再次家喻户晓,名震天下!哈哈...”

李刻见状,也傻呵呵的笑了,但是他的笑容很僵硬。如此地追逐名望,无论是为了完成祖上遗愿,还是一己私欲,在李刻看来,多少都有些可悲。

七杯半见李刻脸色异样,错意道:“别误会,刑道灵童不是你!”

“哦!”李刻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佯装生气道“刚才你是想拉我下水,你好脱身,才骗那胖子说什么我是刑道灵童的吧!”

七杯半笑而不答,细瞧了瞧李刻,道:“真正的刑道灵童我见过,不过你还别说,跟你还真有几分神似!”

李刻以为七杯半又在瞎说了,便无语的笑了笑。不经意间,七杯半发现九翅蝴蝶歇息在李刻的肩膀上,便有意问道:“它是谁?”

看着九翅蝴蝶,李刻一时间也叫不出它的名字,想想当时对它的称呼,便嘿嘿笑道:“它...它是我的小花!”

“小花?”七杯半的眼神透露出几丝不相信,便试探性的问道“刚才斩断那两个打手胳膊的人应该就是小花吧。”

听到此话,李刻如梦初醒。想到在无归峡谷遇到它开始,内心就觉得它不比凡物,神出鬼没的。特别是一起在钟楼上捏云朵儿那会,看来这只蝴蝶还会些法术。刚才把自己从树后推出来的恶家伙,肯定也是它。不过想到一只蝴蝶能断人胳膊,便觉得有些矛盾,道:“它只是一只长相比较怪异的蝴蝶而已...不过,那些打手的胳膊与我无关。”

“当然与你无关了。”七杯半很肯定,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祖辈的手札记录里有过一条关于九只翅膀蝴蝶的记录。是说...”

这时,九翅蝴蝶就像感觉有人要说自己坏话一样,猛的振翅,一阵扑腾,直躲到李刻身后去了。七杯半见它安静了下来,便准备接着刚才的话说,而就在他要张开嘴时,他哑住了。

只见李刻的背后,一位婀娜少女半侧着身似笑非笑,神情自若。雪白的薄纱素裹玉肌,荧光闪闪,光艳逼人。樱嘴杏眼,细眉长睫,一袭银发微卷,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只见少女的纤手玉指微微搁到红唇边,对着七杯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妩媚动人。

顿时,七杯半目瞪口呆,心跳加速,张开的嘴半天都没合拢,只是微微叹道:“真美的人儿啊!”

李刻见状,好奇的转身过去,空无一物,只有九翅蝴蝶翩翩飞舞着,便好奇道:“什么东西好美?”

“美...没什么?”七杯半赶紧掩饰道“你真的不知道小花是何人吗?”

“小花明明就是一只蝴蝶,顶多也就是一只会点法术的蝴蝶,怎么会被你说成人了呢?”李刻很是不解。

七杯半明白刚才少女的意思,便不再往下细说,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眼九翅蝴蝶,道:“看来你是在山里呆久了,外面的世界,你真的一无所知...”

李刻不语,确实是这样,打小出生在香火村,除了上山送纸,去的最远的地方便是这次进城。想到进城,李刻抬头看看夜空,惊道:“糟了!已经亥时了,我得快点送纸进城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李刻说完,便匆匆起身,背上竹篓,轻唤了声:“小花,我们快些走吧!”

看着李刻就要离去,七杯半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若不是祖训规定后人不得与外人攀亲,他真的很想与李刻结为异姓兄弟。

“诶等等!”七杯半连忙起身叫住李刻,道:“既然我们有缘相遇,何不结为...朋友?还不知朋友姓名...”

“我叫李刻!”李刻说完扭头就走。

“李兄弟,七杯半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李刻回头道。

七杯半犹豫了下,道:“还请李兄弟为我保密有关我的家事!”

“你放心吧!决口不向外人提起!”李刻爽快的答应了。

七杯半内心甚是感激,追出几步道:“李兄弟,路途遥远一路小心,我们有缘再见!”

目送着李刻渐渐远去,直到夜幕里,只能依稀看见泛着紫光的九翅蝴蝶。七杯半警觉的蹲了下去,在行囊里翻找着什么,不时地自言自语道:记得明明在这里的啊...看来这趟远行之后,还得回老宅一趟...

李刻没有心思停留,一心赶路。然而,他却不知前方正有一个巨大的谜团在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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