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宽作息一向良好,只要情况允许他从来都是十点睡觉六点起床,雷打不动。所以当安红豆敲开他家门的前一刻,他还躺在床上睡的很香。
但是看见面无表情貌似游魂的安红豆以及跟在安红豆身后面露不安的安求是以后,林宽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命苦的自己今天晚上不用睡了。
安红豆踏进他家门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第二句话是:“抹布在哪里?”
他叹口气:“我家很干净,不用你来打扫卫生。你给我去睡觉。”
安红豆皱眉:“睡不着,不想睡,会做噩梦。”
“放心,不会的。”林宽觉得自己眼皮都要合上了,“快去睡吧。我睡沙发。”
安红豆看着这个人一脸睡眠不足强打精神的样子,无奈:“你自己这样子还管我睡不睡?”
林宽嘟囔了句什么,走到开放式厨房的水池里接了点水,往脸上泼,之后眼神显然清明了许多,扭头问安红豆:“难道你心理又要崩溃了?怎么又开始想自虐了?”
安红豆坐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今天很想杀人。”
安求是本来坐在餐厅凳子上一脸当我不存在的表情,闻言想要开口,却又忍住。
“……”林宽目光一闪,一瞬间神色甚至有些奇异,“因为看见周璿死了?”
安红豆依然闭着眼什么都没留意,只是烦躁道:“是,看见他被人那样玩弄至死的样子,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人。我不是都好了吗?不是不会再发作了吗?”
安求是震惊看向林宽,刚想问是什么病,就见林宽冲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口型对着自己道:“不要出声,她现在注意不到你,不要吓到她。”安求是又忍了忍,没有说什么。
林宽用一种平稳的步调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放轻了声音,语气轻柔的像是徐徐春水:“你没有病,任何人看见那样的场景都会愤怒,你和周璿关系好,那种情况下想要为他报仇想要杀人,有这样的冲动是很正常的。没有才是不正常。”
安红豆忽然做出一个令安求是瞠目结舌的软弱的举动,她把头靠在了林宽的肩上:“我很害怕……林宽,我很害怕。我曾经自杀过,我也差点杀了你……我不是个好人……”
安求是先是被妹妹这种破天荒的温柔吓到,但是听到她说的话,目光忽然变得杀气腾腾,直直盯向林宽。林宽完全没有理他,只是温和地劝慰安红豆:“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好人,只要你不是坏人就可以了。不要怕,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你现在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不是吗?不用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来,听我的话,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想,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那样不好的事了,现在你在一个很安全很美丽的地方,有你最喜欢的人陪着你,你可以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舒缓,几乎令人听得想睡过去,安求是晃了晃脑袋,看了一眼靠在林宽肩上闭着眼睛的安红豆,比口型:“睡着了?”
林宽轻手轻脚的,试图不惊醒安红豆地将她抱到床上去,看动作倒是熟练,好像做过很多遍。但是还是险些惊醒安红豆,安求是赶紧上前帮忙。
一切都安顿好了以后,安求是对着他笑眯眯:“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交待一下?”
林宽忽然间觉得头好痛。他觉得他该看看黄历,或者让算命的师傅给他算一算,是不是他今天撞了什么邪祟,才导致这一整天都万事不顺的。
客厅,林宽和安求是相对而坐,和下午两人谈话时的位置甚至是姿态都十分相似,只是琉璃定制的茶几比之下午打理得干干净净,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铁观音,茶水的清香舒缓在空气之中,令人放松。而与之相反的是,此时客厅的气氛相当凝重,就连总是言笑晏晏的安大少也是难得的神色肃然。
林宽一直很清楚对面的这个男人是有名的笑面虎,虽然看上去倜傥风·流,但是在他们中队人眼中一向以妖孽和冷厉出名。妖孽自然是指他的相貌与气质,冷厉却是指他的处事方式。若是犯了什么事,安红豆还会多问两句酌情处理,他是二话不说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一点儿情面都不讲。而且一般什么都不管,但是一旦什么事让他去做就一定做绝。有次模拟演习的时候他们中队系统被侵入,他立马就反黑了回去,搞得对方系统彻底的全部的瘫痪了,就这么败下来,对方军长还特地上门请他恢复系统。只是因为比起亲自动手杀人来说,他更多的是在后方进行技术上的突破,身手又比安红豆略逊一筹,所以并不像安红豆一样在军中特别出名而已。
如果可以他真是不想和这个男人对着干啊。但是怎么办呢?安红豆的病情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也牵涉到了很多隐情,包括军系争斗的那些肮脏龌蹉,又有安红豆的大伯再三叮嘱,所以这些他什么都不能说。一旦说了,安求是总会从蛛丝马迹里找出真正的内幕,到那时以这位大爷的护短本性,估计是要天下大乱。
安求是也不想迫问什么,只是等待林宽开口。擅长电脑的人基本上也都擅长于信息的筛选,只要林宽开口,他就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沉默成为两人此刻唯一在做的事。
茶叶在玻璃水杯里翻滚着飘舞着,渐渐沉在了杯底,最后堆积在一起形成厚厚的一层。本来透明的茶水在这个过程中沾染了茶色,慢慢变深,蒸腾的热汽也在茶杯上部凝结成了水珠,十分晶莹剔透。
安求是终于忍不住抬眼去看林宽,却发现那个本来应该在和自己对峙的人居然坐在那里睡着了。他想起以前在部队里此人因为睡懒觉而被安红豆罚站结果站着也睡着的丰功伟绩,不由哭笑不得。不过……林宽的态度也是很明显了,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看来还是到电脑上查一查比较省事。于是他把睡着的林宽安置在沙发上,但是对这家伙的照顾也就仅此而已,完全没想到要给他盖点什么免他受冻,转身就走了。
于是第二天安红豆起来的时候发现林宽冻得鼻头发红的睡在沙发上。看看客厅开着的才24摄氏度的空调,有些想不通一向注重养生的林宽怎么会自虐,于是她用手指去戳了下林宽的脸颊:“喂,醒醒。”
林宽歪了歪头,没醒。
她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觉得有点委屈:“我要吃饭。”
林宽翻了个身,滚到地上,脑袋还在茶几脚上磕了一下。但饶是这样,还是没能把他给弄得多清醒,只是似乎感觉到有人在他旁边,于是迷迷糊糊道:“我要睡……睡……别吵……”
安红豆看了看这尊睡佛,有点无语,想了想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摔在沙发上,又去卧室把羽绒被裹到这个人身上,然后从他挂在卧室衣架上的外衣口袋掏出一个钱包拿了一百块钱,自言自语:“打车回校的钱扣掉以后,应该够吃一顿吧。”这么说着她拿着钱就出门去了,一路下楼拦车,完全没发现有个人自自己出了林宽家的门以后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并目光深沉地望着她打到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