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个北方老乡,老刘头,当年不知怎么的到了这里,就在村里安了家,娶了老婆当了农民。
老刘头从个子上看,不象是北方人,身材并不高大魁梧,反而显得矮小,估计一米六左右,但他一开腔,就知道是外地人了,很浓的北方口音,他的鼻孔象是一只音箱,说起话来嗡嗡地响亮。还有他冬天的打扮,一顶能扒下来盖住耳朵的棉帽,腰里一根带子拴着,象是林海雪原中的小炉匠,电影中地主富农坏分子的形象,演反面角色,不用化妆的,平时大家都叫他老刘头,真名很少有人叫他。
老刘头是北方人,不会干这边南方人的农活,个子矮小,也没有什么力气,他的能耐是给一起劳动的社员们天南海北的聊天讲见闻,哄大家开心,大家也没去过北方,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由他信口开河,听着图个乐。这社员们瞧着他是个乐,但生产队长瞧着他却是恼,不仅要挑要抬的力气活干不了,只能跟着妇女们种种玉米蕃薯锄锄草,这老刘头还最会磨洋工,八点出工,到了地头没多少时光,老刘头就说要大小便,进了茅坑,没有半个小时他不出来,总不能把他拖出来吧。转眼九点半田头高音喇叭一响,上午的休息时间到了。休息好后,再抽袋旱烟,磨蹭几下,就到十一点半,上午收工了。久而久之,生产队里也就习惯了,但做一天的工分就低,一般一个正劳力男人干一天是十个工分,他只有八个,他也认可。在生产队劳动这样懒,在自己私有地上也懒,他从不去自留地上浇水施肥的劳作,都是他的老婆去。
老刘头二夫妻没有生育小孩子,也不知道是谁不行,后来他们领养了一个女孩子,叫毛毛,那时只有三岁左右。那女孩子是附近村的,领养的时候约定好,付一定的粮食和钱给女孩子家长,作为抚养费,孩子长大以后不能来往,那老刘夫妻要象亲生女儿一样养育。老刘头二口子很喜欢毛毛,心眼也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抚养,尽力量给她吃好的穿好的,给她上学读书,一直到高中毕业,后来又考上了公办教师,在附近的村小里教书,在学校里,她与那小学的校长谈恋爱结婚,日子过得很让村人羡慕,都说她有福气,命好,遇到了老刘头二口子这样的好心人,把她培养得好。要知道,那村里能给女儿上学,一直到高中的几乎没有,更何妨不是亲生的女儿。那毛毛也很早就知道她不是老刘亲生的,是领养的,他们的长相差距也很大,老刘头夫妻长得矮小,那毛毛却长得身材高挑,比他俩高出一个头呢。相貌也很清秀,与老刘根本不搭界不挨边。那毛毛知道他们是养父母后,也没有什么变化,当亲生父母一样看待。后来等上了高中,因为路远,是寄宿住校的,毕业考上了公办教师,就又到别的村小任教,所以基本上是一星期回一次家。但她与养父母之间感情很好,也挺孝顺的。生了小孩子后,交给外公外婆带着。
老刘头干农活懒,但心眼好,嘴直爽,心肠也热,村里有什么公益事业,他也张罗着跑前跑后,谁家有什么要帮忙的,他也挺身而出,虽帮不了什么,但话说得让人心暖。张三李四有纠纷,夫妻不和闹矛盾,他就上去说两句,排解问题,管闲事多了,有时招人冤,他也不在乎。
有一年,我爸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五叔到南方出差,就顺便拐个弯多坐了一天车,到我们家里来。这老刘头知道后,就主动地提了面和肉,到我家来包饺子,说是来会会北方老乡,大家有的擀皮子,有的做馅子,有的包,痛痛快快地说着家乡话,喝着白酒,热热闹闹,完了还送了五叔一点茶叶几个茶叶蛋,说穷乡僻壤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五叔送了他几包阿尔巴尼亚香烟。
老刘头有一个愿望,就是有生之年带着老婆回一趟故乡,见见家乡的亲友,喝喝家乡的泉水,让媳妇见见公婆,他总是计划着五年内去,积攒一点路费,准备一些土特产,可是一个五年过去,不能成行,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个五年,一个一个的五年就这样过去了,因为这样那样各种各样的原因,老刘头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后来他生了什么肝病,治不好,死了,只能魂回故里了。
人生,就是许多的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