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焰的映照下，天空扭曲，大地变形。
在远离危楼数千米的三个不同的山头上，有三个人同时举着红外望远镜注视着危楼的一切，望着滔天的火焰，听着如闷雷的殉爆，他们的口中不约而同地喃喃自语：“一切都完结了，‘利剑突击’任务该石沉大海了。”
10 政治牺牲品
是夜，月夜。
风轻，云淡。
戴维斯将军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他没有丝毫的倦意，正兴致盎然地品着葡萄酒。突然，他听到窗户响动，他扭转头一看，整个人顿时如石雕般僵硬。
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高大男子赫然站在他身后，那双不大的眼睛幽深得如宇宙的黑洞，锐利得如出鞘的利剑。他的眼中除了迸射出凌厉的杀机外，还有就是无尽的忧郁和痛楚。
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孩，坐在窗台上，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得意地摇晃着她那双修长有力的大腿。女孩明眸皓齿，正望着戴维斯将军甜甜地笑着。戴维斯将军宁可面对魔鬼，也不愿面对男人的目光和女孩甜美的微笑。
“厉剑！碧妮丝？你们不是死在危楼了吗？”戴维斯将军轻声地惊叫起来。
“危楼刚发生大爆炸，将军为什么会马上就知道？难道将军有千里眼、顺风耳的神奇力量？”碧妮丝笑嘻嘻地说，而厉剑却定定地望着戴维斯将军。
戴维斯将军脸色剧变，红光满面的脸庞陡然间变得就像白纸般惨白。他尴尬地笑着，手却慢慢地挪向抽屉。
“将军，你还是安静地坐着听我讲故事吧，也许这样你的命还能长一点。”厉剑淡淡地说。
“我人老了，最喜欢听故事。”戴维斯将军僵硬地坐着，生硬地笑着说，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厉剑施施然坐在桌子上，与戴维斯将军面对面，凝视着戴维斯将军。他那冷漠的眼珠几乎没有丝毫的光采，宛若两只褐色的河卵石，深藏不露，干巴巴的语调仿佛在述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Y国偷偷摸摸地发展核武，引起一向与Y国为敌的M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强烈不安。为了防患于未然，M国千方百计去弄Y国的核武计划和核武基地的资料，只要消息准确，M国就可以用各种方法摧毁Y国的核武基地，或在谈判中占尽先机。但该事影响甚大，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战争。”
碧妮丝接口道：“于是，M国政府秘密地委托怀特上校扮演恐怖分子劫持Y国的核科学家，由利剑突击队护送核科学家离境，行动命名为‘利剑突击’。我也是‘利剑突击’任务中的一员，但并不知道行动的具体内容，只负责做向导，配合怀特上校行动。不知道什么原因，‘利剑突击’任务泄密，被Y国重金收买的A国各部落，对怀特上校和利剑突击队接连发动袭击。M国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彰显反恐无国界的英雄形象，也派出重兵围剿这些可怜的‘恐怖分子’。利剑突击队血染大沙漠，伤亡惨重。怀特上校穷途末路之下，枪击了我，然后怀特上校枪杀了Y国核科学家，抢走了核科学家的箱子。谁知道，核科学家箱子里装着的资料只是普通的学术交流资料，与核武根本不沾边。”
“什么？怀特上校扮演恐怖分子绑架Y国核科学家？”戴维斯将军惊呆了。
碧妮丝微笑着点头，说：“我绝对相信戴维斯将军不知道‘利剑突击’行动的内幕。”
在碧妮丝娓娓道来时，厉剑走近酒柜，拿起一瓶洋酒，慢条斯理地拿起瓶子喝一口酒润喉。然后，他接过碧妮丝的话茬，紧盯着戴维斯将军，说：“怀特上校的护送行动非常隐蔽，他也非常注意保密，连我也不知道怀特上校的撤离路线，将军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A国的各部落士兵准确地设伏，追兵精准地咬在我们的屁股后面呢？”
戴维斯将军干笑着说：“咳咳，我怎会知道呢？”
碧妮丝也逼视着戴维斯将军，缓缓说：“将军，你怎会不知道呢？怀特上校手上戴着一块有GPS接收仪器的手表，你在Y国的重金之下，出卖了怀特上校手表的情报，所以我们的撤离计划处处受阻。”
戴维斯将军的身体再次僵化，如一座冰雕。
碧妮丝清清喉咙，脆声说下去：“恐怖分子劫持核科学家的事件太恶劣了，在Y国政府密切关注下，M国政府不敢包庇怀特上校。怀特上校以M国要保证他家人的安全，他绝对不泄露行动内幕为条件，与M国政府签下契约，然后自己背负‘恐怖分子’的骂名亡命天涯，最后沦落为毒贩子。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但由于Y国情报机构的虎视眈眈，而怀特上校掌握M国丑闻，M国政府投鼠忌器，不能用政府的力量杀人灭口。恰好，黑鹰公司为了表清白和清理门户，正让将军你设法找寻怀特上校的下落，于是，M国就想借戴维斯将军的手铲除怀特上校。”
厉剑接着说：“怀特上校并非傻子，他有可能查出问题出在手表上，如果将军出卖情报的消息被利剑突击队知晓，利剑突击队也绝对会找将军复仇，只有怀特上校和利剑突击队的所有队员都死了，你才能高枕无忧。所以，将军和M国情报部门沆瀣一气，一拍即合。怀特上校已经摸透了M国政府的借刀杀人之计，所以，怀特上校才会对我说只要他在世一天，利剑突击队就安全一天。”
厉剑与碧妮丝就像是在讲相声，两人一唱一和。
碧妮丝说：“Y国是最注重国家荣誉和最要面子的国家，情报部门视核科学家被绑架事件为奇耻大辱，但为了面子和保密需要，不敢向公众公开被绑架的是核科学家，因而不得不对外界宣称一个生化学家被恐怖分子绑架。Y国虽猜到这是M国搞的鬼，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满肚子苦水没地方吐。在M国的密切关注下，Y国为了迷糊M国，表明Y国没有大力发展核武，所以Y国政府也不出动国家力量，也想借助民间力量来抓捕怀特上校，想从怀特上校的身上挖出有用的线索。所以，Y国的情报部门救了我之后，胁逼我成为双面间谍。然后Y国情报部门把我安排到你的手下，巧妙地伪造是你救我的资料。将军你要求我以复仇的名义接近厉剑，鼓动厉剑重建利剑突击队，找怀特上校寻仇。
Y国情报部门与将军关系密切，引起了我的重视与怀疑，所以，我一直暗中调查你的情况。为了能顺利地杀死怀特上校，将军你早就设下陷阱让钟鹏飞钻，钟鹏飞果然不负将军所望，不露痕迹地杀掉了怀特上校。将军你为了斩草除根，以钟鹏飞家人的性命威胁钟鹏飞暗杀利剑突击队员，由于你深知厉剑与钟鹏飞感情笃深，所以你不敢要挟钟鹏飞杀厉剑。谁知，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戴维斯毕竟见惯风雨，在明知自己性命难保情况下，他居然还能保持心情平静。他轻轻地问：“我犯了什么错误？”
“让钟鹏飞杀我，就是你致命的错误。”
戴维斯将军思索片刻，沉重地点点头，对碧妮丝说：“确实是致命的错误。我毕竟不是情报界出身的，如果我知道碧妮丝小姐你是双面间谍，我就不会犯这个错误。钟鹏飞枪杀怀特上校已经引起你的怀疑，现在钟鹏飞杀不死你，你当然会动用M国和Y国的力量。M国和Y国为了不同的利益，当然会全力调查钟鹏飞。所以，我设计陷害钟鹏飞的计谋浮出水面。我如此陷害钟鹏飞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杀利剑突击队所有队员灭口。我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当然是因为我有把柄落在利剑突击队手上。什么把柄落在利剑突击队手上？除了出卖‘利剑突击’任务的把柄，还会是什么把柄？我这样做是欲盖弥彰，我聪明反被聪明误，一着走错，全盘皆输。”
厉剑拊掌轻叹道：“果然是老狐狸。”
戴维斯将军神情沮丧，他沉默半晌，问：“我虽然是老狐狸，但我还有两个问题弄不明白，请你解答。”
碧妮丝说：“你说。”
“第一个问题，既然‘利剑突击’任务被M国视为国家机密，你怎会知晓其中的秘密呢？”
碧妮丝说：“M、Y两国确实一直对我隐瞒事实真相，但钟鹏飞暗杀事件发生后，我责怪Y国情报部门对我隐瞒事实，否则，我早就查明了真相。钟鹏飞的骤然出现，打乱了Y国情报部门的计划，使他们迷失了追查方向，以为钟鹏飞也是M国的特工。为了尽快查清楚事实真相，Y国情报机构不得不把‘利剑突击’任务的事实真相告知我。”
戴维斯继续问：“第二个问题，我亲眼目睹危楼在大爆炸后成为废墟，人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大爆炸中活命。奇怪的是大爆炸之前并没有人从危楼中逃出来，你们是怎样逃过一劫的。”
碧妮丝和厉剑的脸上现出幸福的微笑，回忆的大门开启，把他们载回一个小时前那惊心动魄的记忆点。
拥吻，热烈的拥吻，令人窒息的激吻。隆隆的枪炮声，在为这激情的拥吻呐喊助威。第三轮的枪炮声渐渐稀疏起来，楼下传来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厉剑推开碧妮丝，大口地喘着粗气，淡然说：“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引颈就戮’这个词，他们若想要我们的命，非付出惨重的代价不可。”
没有豪言壮语，却迸射着强大的信心，这是来源于他极度的自信。他拥着碧妮丝，心平静得如风和日丽下一碧千里的湖面，没有荡起丝毫涟漪。生与死，此刻在他眼中微不足道，钟鹏飞在他心窝狠狠地插了一刀，碧妮丝妙手仁心为他医治创伤。能抛开尘世一切锥心削骨的痛楚与烦恼，能与真爱之人共患难，夫复何求？
厉剑右手握着防身手枪，左手抓着几枚“向氏秘制钢珠弹”，静候“黄雀”的到来。
碧妮丝轻轻说：“厉大哥，这座废弃的工厂既是我们的言情之处，也是我紧急逃生的通道。经我仔细勘察，从一楼进入负一层的其他通道已经全部封闭，但废弃的升降机通道能直达负一层。我还调查到负一层有一个绝密的地洞直通山外，这是民众自己挖的防空地道。只要我们攀着铁索滑下负一层，进入地道，就可以逃出生天。我已经安放了大量的炸药，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变为灰烬。
并且，自从我知晓‘利剑突击’任务的真相后，我的家人就被Y国特工控制了，如果在这儿发现不了我的尸体，M国和Y国的情报部门会以我家人的性命逼我出来，我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我只有死了，他们才能睡个安稳觉，我的家人才能活命。利剑突击队所有成员都死了，Y国特工组织才会罢休，这就是我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
厉剑大喜过望，他紧搂着碧妮丝，手指在碧妮丝小巧的鼻子轻刮，不满地说：“你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瞒得我好辛苦，害我为你担心。”
“如果不是这样，我怎能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呢？”碧妮丝香唇在厉剑的嘴上轻吻一下，巧笑嫣然。
“如果我对你没有感情，你是不是真的要炸死我？”厉剑问。
“哼，当然，我要与你同归于尽。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甭想得到。”
厉剑打了个冷战，他相信碧妮丝的话，如果他真的忘恩负义，碧妮丝绝对会搂着炸弹与他共赴黄泉。
“还有一个惊喜给你。”碧妮丝轻轻说。
“什么惊喜？”
“自从钟鹏飞残杀战友的惨剧发生后，我就处在两国特工的严密监视下，我怎能有机会在危楼埋设大量的炸弹呢？嘻嘻，这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谋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若没有伊莎小姐的全力支持，光凭我这个主演唱独角戏，是没法演下去的。”
厉剑给碧妮丝一个爆栗，装作咬牙切齿状地说：“小鬼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碧妮丝做个鬼脸，一脸正经地说：“报告首长，我向伟大领导厉大队长保证，我对至爱之人再也没有任何的隐瞒。”
这时，脚步声越来越近，敌人已经逼上了二楼。他们要离开这儿了。厉剑默默地望着钟鹏飞的尸体，眼中布满痛苦的雾水，然后他慢慢地闭上双眼，两滴泪水溢出眼眶，缓缓地滴落。
他拥着碧妮丝，含着眼泪，双手抓住铁索的拉环，纵身跳下黑黝黝的升降机通道。
厉剑和碧妮丝钻入地道，地道准备有氧气瓶和防毒面具。他们戴上防毒面具，背上氧气瓶，把厚重的铁门降下。碧妮丝从背囊里取出一台遥控器，手指在遥控器的数字键上按了几下。
“轰隆！”
地动山摇，石破天惊，厉剑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厉剑目光如剑，直刺戴维斯，语气冰冷无比。
“我们是怎样逃出生天并不值得你关心，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戴维斯将军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想怎样处置我？”
厉剑说：“即使我能放过你，M国特工能放过你吗？”
戴维斯将军黯然不语。
厉剑与碧妮丝并肩走向大门，把背影留给戴维斯。戴维斯拉开抽屉，取出左轮手枪，颤抖着想举枪对准厉剑。
戴维斯的一举一动都映照在酒柜的玻璃上。
厉剑停下来，没有回头，冷然地说：“你不想死得体面些？”
戴维斯身体再度僵化，他慢慢地把手枪向上举，最后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砰——”凄厉的枪声响彻夜空。
天边露出鱼肚白，伊莎小姐的保镖正在等候厉剑和碧妮丝。朝阳喷薄而出时，厉剑与碧妮丝已经在伊莎小姐的精心安排下踏上了别国的领土。
漫长黑夜，终归被光明取代。朝阳灿烂，他们迎来灿烂的一天，也迎来崭新的人生。
厉剑拥着碧妮丝望着这如血的朝阳，扼腕慨叹：利剑突击队、碧妮丝、怀特上校和戴维斯将军，都是两个国家的政治牺牲品，是微不足道的炮灰。只要“国家”这个概念存在，国与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永远不会消歇，就永远会上演见不得光的黑暗长剧。他不可能也没有能力找M、Y两国的特工为兄弟报仇，更没有能力阻止国与国之间的钩心斗角。
尘世间的血腥太多了，红尘中的尔虞我诈太多了，他厌倦了，他渴求恬静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