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四下一片寂静。
书房里,墨玉有些烦躁的翻看着案上的书籍,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的觉得自己的计划一定失败了,或者就算成功了,下一步自己又要做什么呢?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把手放在额头上,闭上双眼,她尽力搜索着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事。
可脑海中浮现的却都是那些遥不可及的前尘往事,那些拼命禁锢的记忆,似乎能轻易的冲破牢笼汹涌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的双眼里有着抹不去的疲倦。
垂下头,再次看着手中的书卷,其实这个世界的风气比自己想象的要开化,虽然有着森严的等级制,但除了金字塔顶端的那群人,其余人之间的阶级分化并不明显。也许,自己可以考虑从商?
就在墨玉胡思乱想时,空气中有微微焦灼的气味传来,她右手猛地一颤,书籍掉落在了书案上。
“走水了!”喧嚣焦灼的叫声在不远处响起。
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墨府的天空被火焰映照的赤红,火焰映照的她的瞳孔里显出魔魅一般的光芒,双手因为按捺不住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几乎是飞速的向门外跑去,推开门,书房外的场景让她愕然。
不知从哪来了一排侍卫齐齐守候在房门口,而灵犀也双手环胸伫立在门外。
这是怎么回事?!
强忍住迫切想要找个地方发泄的怒火,墨玉漠然的看着他们,“灵犀,发生了什么事?”
灵犀转身低头道:“大人,库房那边似乎起火了。”
深吸一口气,她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救火?”
闻言,灵犀抬起的目光中略微有些困惑,“属下谨遵大人命令:无论府内发生什么,您的安危是第一要事。”
还有这种事情?墨玉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尖,顿了顿她点头道:“你们做的很好。”说完就拂袖转身进入房内。
紧紧合上房门,她飞快的扫视了房内,在房间的另一侧还有一张窗户,墨玉曾经打开过这扇窗,窗外是一片极为密集的竹林,别说逃跑,想要在其间行走都极为困难,而正因为如此,这扇窗也是守卫中唯一的盲点。
从书柜下抽出早就藏好的布包,墨玉环视一圈后神色毅然的推开那扇窗。
书房外,灵犀一行人警惕的盯着周围往来的仆从,在这样混乱的时候难免不会有人鱼目混珠。
“嘭!”书房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房内的烛火突然暗下去,一声极为压抑的惊叫声响起,瞬间就没了声息。
“大人!”听到声音的灵犀猛然踹开房门,对面的窗扉大开,幔帘拂动,轻风穿堂而过,倒地的烛台轻轻滚动着。
灵犀飞快地扫视一圈房间命令道:“你们从两侧追。”说玩就从敞开的窗口跳入竹林。
脚步声渐渐远去,风拂起房间两侧挂起的帷幕,墨玉从一侧帷幕中缓缓走出,她紧了紧袖笼中的包裹,匆忙走出敞开的房门。
墨玉走的很匆忙,映着暗红的火光,她的速度并不足以引人注目,何况她专挑僻静的地带走,一路下来竟然没有遇到仆人。
墨府的大门近在眼前,在上午出府时墨玉就注意到墨府的门用的是门闩,只有一根木棍固定住大门,而且墨府大门的守卫并不多,至少在她出府时开关门都是由一个门童完成的,此时内院失火,就算晚上有守卫此时也应该去救火了。
“你在干什么!”一声呵斥自身后传来。
墨玉顿了顿,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低垂着头缓缓转过身体。
“你是谁?”来人警惕的看着她,由于月光黯淡却看不清她的脸。
墨玉压低声音道:“蒋管家让我出府找人救火。”
“你的令牌呢?”
墨玉的右手自宽大的袖笼缓缓伸出,“在这里。”
来人见状,上前两步要伸手接过,却见一团粉末迎面扑来,白色的粉末在空中飘散,墨玉屏息急退,只见那人踉跄了几步,猛地倒下。
这种迷药见效很快,墨玉在修容膏的瓶子旁边发现它,当时只是轻轻嗅了嗅,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睡意,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从那时开始,这个瓶子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
艰难的把昏迷的侍从拉到旁边的草丛里,墨玉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出去后再将门掩上。
墨府门前的大道是东西走向,向东是人烟稀少的住宅区,向西则是繁华的交易区,稀薄的月光下,墨玉向西匆匆行进。
走了很远,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嘈杂声,墨玉回头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墨府的火势不但没有控制住似乎还更大了,浓黑的夜空被火光照成暗红色。
原本只是想要一场小范围的火灾扰乱视线,做到现在这步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想到自己不但占了别人的身体还烧了人家的房子,心里倒是有些愧疚。
不过相较之下,想到自己可能会一辈子受制于人,还有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一命归西,这丝愧疚马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从醒来的那一刻墨玉就知道,自己面临的局势会极为复杂,而摆脱这些的唯一办法就是逃出去。因此她心里虽有惋惜,脚下却毫不含糊。
云层的笼罩下,月色极为淡薄,这条路转过弯就是一个三岔路口,分别通向东西两市和皇宫,如果不出意外,黎明就能找到马车出城。
转过弯,她突然慢下了脚步,同时望向前方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就在转弯不远处横亘着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木质车厢内敛而庄重,静坐的马夫头戴斗笠,身体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如果不是看到马匹,她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座雕像。
而眼下,这辆车挡住了墨玉想走的每一条道路。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马车,决定还是上前去试试,到了这个时候,再换别的方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灵犀应该很快就会觉察出不对劲,墨府的火势能够拖延一会他们的速度,但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守门人了,说不定正兵分两路向这边赶来。
只要能过这个路口,面对四通八达的街巷,他们想要找到她的可能性极小。因此,她想大不了低声下气一些,或者就是破个小财消灾她也是愿意的。
距离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好像面临的是极难跨过的一道坎。月光下,车帘紧闭没有一丝缝隙,而头戴斗笠的车夫背脊挺得笔直,侧面看来像是一幅剪纸。
面对墨玉的接近,他既没有侧头看一眼,也没有避让的动作,仿佛她是不存在的那个人。
随着越来越接近,她发现马车比自己想象的要大上一个号,巍然而立的漆黑车厢给人莫名的压迫感,墨玉几乎肯定这是一定是某位贵族的车舆。
在距离马车几步的地方停下脚步,她首先打量了一番马车前后,似乎这车夫停车技巧极高,想要从前后缝隙挤过去必定会十分狼狈,而眼下她也不打算做出这么失礼的举止,能体面的过去是再好不过的。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她立定抱拳道:“在下有急事,这位兄台可否把马车稍稍移下位置?”四周一片静默。
突然,一声极为隐晦的嗤笑从车厢里传来,同时,一个悠闲又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急事?阿玉这是要去救火吗?”
阿玉?墨玉的脸色变得僵硬起来。
看来这人不止认识自己,这架势分明就是来挡她去路的,只是,他怎么会知道?墨玉在脑海中仔细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确定她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甚至这些天来她还有意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那么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她困惑不解时,车厢内低沉轻柔的嗓音再次传来,“今夜的月黯淡无光,想来也没什么可赏的,阿玉还是回去罢。”
墨玉狠狠咬着下唇,她不甘心,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有什么目的,她想开口问,但又怕开口的一瞬间恐怕就会让人看出破绽。
眼下她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局面,不能开口却又不甘心就此回去,灵犀有了防备,再想逃出来的可能性就更低了。从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计划出逃,举步维艰,绞尽脑汁,眼看就要逃出升天,难道现在要让她放弃?
时间在对峙中流过,墨玉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墨玉知道,是他们追来了。
灵犀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垂头的墨玉,声音有些迟疑,“大人……您还好吗?”
墨玉的计策并不高明,情急之下可能会中计,但一旦反应过来,露馅几乎是必然的。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眼前这辆马车毁了一切。
马车厢内的声音轻柔的像是叹息,“墨少卿很好,更深露重,诸位还是请回罢。”
听到这个声音,灵犀突然单膝跪下,“是属下失职,多谢太傅大人出手相救。”说完,他起身看向墨玉,“大人,我们现在回去?”
默不作声的转身,除去面无表情的脸,墨玉的表现出乎意料的温顺。这连灵犀都有些诧异,记忆中,只要是有关太傅的事情,大人向来都是不肯屈服,像这样不战而退他还是第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