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墨府的人都发现大人的生活突然变得极为规律。
墨玉在用完早饭后会乘车出府,晌午时刻回府,而整个下午都会呆在藏书阁,对所有访客都闭门不见。
这日,墨玉刚用完早饭,正准备派人喊上灵犀出府,却听到管家前来禀报,内侍大臣传来口谕:大王召见墨少卿。
大王召见?墨玉自从知道自己这个少卿无品无级后,就费力查探了一番,结果证明:由于墨玉的少卿只是一个虚名,是完全是依附太傅的存在,因此没有每日觐见之礼,看着自己官职的描述,当时墨玉还觉得这简直是世间第一的美差。现在考虑到自己只是一个虚名的少卿,在朝中也没什么职责,那么召见多半是为了上次围剿刺客的事,只是常言伴君如伴虎,再加上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这个夏王要是问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想到这里原本平静了几日的心又忐忑起来。
墨府门前,停着一辆华美精致的马车,四匹黑色骏马匹拉着宽敞大气的车厢,一眼望去,气势非凡,车夫擦拭着缰绳,表情跃跃欲试。
看着这特意准备的车驾,墨玉暗自叹了一口气,沉默着坐进宽敞的内厢,灵犀照例坐在车厢外,两人坐定后,马车稳稳地行驶起来,丝毫没有颠簸感。
到皇宫的距离并不远,墨玉只微微眯了一会眼,就听到车厢外灵犀的声音,“大人,到了。”
忐忑地走下马车,眼前所见的一切和她的想象却大相径庭,不同于印象中红墙绿瓦的华丽宫殿,眼前灰暗的建筑却格外恢弘古朴,高高的宫门气势凛然,两侧齐刷刷站着两排看守的卫兵。
在宫人的牵引下,墨玉顺利进入宫内,一段路程后,远远就看到紧闭的大殿门外排着的长队。
接着,在众人的各色的目光中,墨玉随着宫人的脚步走过漫长的队列,门前的卫兵见到墨玉更是二话不说就打开殿门,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受到这样的优待,这让墨玉怀着近乎受宠若惊的心情走近大殿,然后在内殿前停下脚步,这里可以模糊的听到里面的对话,一个是年轻人的激昂声音,而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语气随和。
“……就按太傅说的办。”
“楚国狼子野心不能不防……”
“不用说了……这件事情暂且就这样。”
“可是陛下……”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让墨玉连忙敛神,迎面走来的青年眉头紧锁,他看到墨玉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她知道原来的墨玉似乎有一些“**”的嗜好,但由于她的身份,众人表面上对她都是毕恭毕敬,这样明显表示厌恶的态度墨玉还是第一次遇到,倒是有些反应不及。
这时,有宫人走上前去,弓腰行李道:“回禀陛下,墨少卿来了。”
里面老迈的声音道:“进来。”
由于站在帐幔的后面,墨玉注意到宫人在说话时并没有下跪,因此她进入内殿后,便遥遥对着书案前的夏王弯腰拱手道:“微臣参见陛下。”
可是,预料之中的回应却没有出现,四周一片沉默。
猜错了?
保持这个僵硬的动作,墨玉的后背不住的冒冷汗。
就在她暗想现在跪还来不来得及时,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寡人不是早就说过你和太傅一样,不必理会这些礼数,墨少卿随意即可。”
闻言,墨玉暗呼一口气,她当即收手抬头道:“是微臣疏忽了。”
直到这时,墨玉才抬头看清对面的夏王,案后的老人头发灰白,体态臃肿,眼神浑浊,看起来很是萎靡,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却暗示着眼前这个老者头脑清醒的很。
“太傅昨日上书说,这次能顺利查到那帮刺客在安邑的据点,墨少卿居功至伟。”
对着夏王探视的目光,墨玉微微低头,“是太傅谬赞了,这次能成功还是多亏了太傅大人的精心谋划。”
“嗯,”夏王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继而道:“太傅学识渊博,不过既然他如此举荐你,墨少卿就不必再推辞了。”
顿了顿,那声音又道:“墨少卿想要什么赏赐?”
听了这话,墨玉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故事:说是古时有一位长胜将军,每次凯旋归来皇帝都会为他加官进爵,直到有一天,皇帝突然发现除了王位再也给不了将军更高的职位了,于是就找一个理由把将军杀了。
虽然墨玉自认为比不得那个将军,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倘若是自己真的开口要了什么,那就未免有些挟功自重。
因此,墨玉还是选择最为保守的说法,“无功不受禄,这本就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无功不受禄?墨少卿果真文采斐然,”夏王看着墨玉露出颇为赞赏的笑容,继而话锋一转,“寡人听说墨少卿府上前些日子走火了?这是怎么回事?”
墨玉恭谨地回道:“是有贼人深夜闯进府里放了一把火。”
“抓到那人了吗?”
“还没有。”
夏王闻言皱眉道:“爱卿的守卫实在是太疏忽了,”他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宫人道,“在原先的礼单上再加一队剑客,另外,府邸也要拆了重新修建加固,派最好的工匠去重修。”
说完这些,他看了一眼僵立在原地的墨玉道:“安全起见,墨少卿这段时间暂且搬到另一处府邸罢。”
反应过来的墨玉觉得很无语,这简直是不由分说的就被强拆了,果然哪个世界都会有这种事发生。
她虽然暗自匪腹着,口上却得称赞一句“陛下圣明。”
“还有一事——”那苍老的声音又开口道。
墨玉心里一凉,已经被拆了房子,难不成这老头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夏王的声音传来,“燕国献舞的人过两日就会来到王城,你去告诉太傅,寡人的要求仍然没有改变。”
燕国的人?墨玉想起前几日在风月楼遇到的那个自称燕国太子的人。可是燕国太子不是已经到了安邑吗?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只依言称是。
夏王接着又关心了一番墨玉的伤势,又赏赐了一堆药材补品才放她回去。
走出大殿那一刻,墨玉悬在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了,似乎连殿外阳光都变得格外灿烂,瞬间她的心情变得极好,跟随着宫人的脚步兴致盎然的环视起周围的建筑。
王宫城门外,两座巍然挺立的高台吸引了她的注意,高台形状像是竖起的长方形,台身有不少方形孔,台顶则凹凸不平,墨玉暗想难道是瞭望塔?
“那是什么?”墨玉指着那两座高台问。
宫人顺着墨玉的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恭谨的道:“回大人,是烽火台。”
烽火台?她想起了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典故,瞬间就明白了这原来是一处传讯设施。
“子瑜。”突然有不大不小的呼声自身后传来。
扭头看到来人的瞬间,墨玉有一丝困惑,自己认识这个人吗?而直到那人走近,她才认出来人是司南。不同于记忆中那个气质清冷的黄衫男子,此刻的司南头戴高冠,身着一袭玄黑官服,英俊的面孔变得更加坚毅,眉宇间隐约有几分沉稳肃穆。
在两人相距一米处停下脚步,司南微微笑道:“听说陛下召见你,我想着在这里应该能等到你。”
墨玉也缓和下戒备的神情,“你这是要去面见圣上?”
司南微微摇了摇头,“我是下朝后就在这里等候,前日去你府中,管家说你病了,我很担心,现在看到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听了这话,除了那略微的尴尬感,她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感动和愧疚,自己这样鸠占鹊巢,她觉得很对不住司南的付出。
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即笑道:“我府上前日走火,今日陛下给我换了一处新府邸,司南一定要抽空来看看。”
听了这话,司南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子瑜真是看得开,也罢,待我忙完这两天,一定去府上拜访。”
“那我一定恭候光临。”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司南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结束这样尴尬的场面,墨玉当即感觉如获大赦,她微微拱手行礼,突然,耳边却轻飘飘的响起一句话,“子瑜一切小心。”
疑惑的抬头,黑色的身影却早已转身翩然而去,似乎刚才的那句话都是幻听,看着那背影片刻,墨玉转身对宫人道:“走吧。”
宫门外,看着马车前攀谈的一众黑衣剑客,墨玉几乎以为自己找地方了。
“大人!”灵犀从人群中央走出来,眼里有着掩饰不去的兴奋。
闻言,其余人都转过身,齐齐单膝跪下大声道:“大人。”
她看了看跪下的十来个人,又看了看灵犀道:“你认识他们?”
“回大人,不全认识,但我们曾经在同一处接受训练。”
她突然想起灵犀似乎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剑客,当即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这些人都归你管了,只是若他们惹出什么麻烦,你要负全责。”
“属下遵命。”伴随着答应,人群有微微兴奋的骚动声。
墨玉摇摇头,登上了马车。
华丽的马车在一群黑衣剑客的围拥下缓缓前进,这样的阵仗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无奈之下,原本喜欢掀开车帘的墨玉只得在车内闭目养神。
今日的路程似乎格外的长,在墨玉的最后一点耐性被磨尽前,马车终于停下了慢悠悠的脚步。
掀帘下车,可眼前的墨府却让墨玉傻了眼。
府邸上的牌匾依旧是“墨府”,可相同的也只有牌匾了,周围的一切都截然两样。
匆匆赶来的蒋七额角冒着微微的薄汗,“大人回来了,圣旨刚刚才收到,现在府里还有些凌乱,我来替大人领路吧。”
她真的想说,就算是圣旨,也没必要这么雷厉风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