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蓁亦是一惊:“刘三?就是你先前和我说的,那个把阿兰往死里打的刘三?”
白芪微微“嗯”一声。
覃蓁心头惊动,不由叹道:“这里头只怕还不知有多少险恶的事……”默默半晌,又道:“小贵子办事活络,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我请他帮个忙他可会答应?”
白芪道:“只要他能做到,定是会答应的,莫说我与他的关系,就你刚来那会救了小丁子一命,他也很钦佩呢。”
覃蓁勉强一笑,凑到白芪耳际耳语几句,白芪眼前一亮:“真是好计策,绿翠向来最忌讳这些……”
没几日离宫里就流言四起,阿兰死于掖庭狱,怨气冲天,冤魂不散,冤魂时常在远建宫出没。宫里本就是流言蜚语盛传之地,这样的事情很快被越传越广,越传越细致,一说阿兰死时口吐鲜血,雪滴溅起高墙数十尺,可见其怨之深;二说阿兰的冤魂已被数十宫人亲眼瞧见,凄厉可怖,口口声声说要那些害她冤死的人偿命……远建宫一时人心慌慌。而白芪因为曾与阿兰一同关在黑屋,回扶梨园后,夜夜为恶梦所扰,伤虽初愈,精神却越来越差。
近立冬前,扶梨园照例要为林木浇一次透水,白芪因着身子尚未恢复,依然在屋中休养,扶梨园其他人都至园中浇水。这一日天气尚好,薄薄的阳光如流金倾泄,可是快收工时,忽然乌云低垂,狂风骤起,层层的乌云笼罩,天色一下暗了下来,让人没来由的觉得沉郁阴抑。园子里人渐渐散去,绿翠因近几日精神不济,走得较慢。
覃蓁就走在绿翠身后不远处,与宝春同行,嘴上与宝春闲聊着:“……园子西侧的柰树似乎长了细小的病斑……”
宝春道:“有么?我怎么没看见?”
覃蓁道:“那病斑还很小,不仔细看,看不大清楚,但是待到入春,天气回暖,可能会迅速蔓延,到那时再用药,只怕事倍功半了。”覃蓁说着,偷偷打量着前面的绿翠,只见她似乎神思恍惚,身形都有些摇晃,便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宝春先走,再悄悄走到绿翠背后,幽幽唤一句:“绿翠……”
园子里本就寂静,此时正乌云密布,狂风肆虐,这一声轻呼哀怨幽幽如呜咽飘忽,绿翠吓了一跳,几乎是跳着转过身来,声音惊恐道:“做什么?!”
绿翠这一声咋呼惹恼了与她同行的宫女,她与绿翠同屋,颇是不满道:“绿翠,你最近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晚上睡得好好的总是要大呼小叫,你还让不让旁边的人睡了?本来这段时间远建宫里就风言风语的,怪吓人的。”
绿翠并不理她,皱着眉头对覃蓁道:“你有什么事,快说!”
覃蓁声音幽幽道:“绿翠,白芪这些日子吓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你和她是同乡,又向来胆子大,能不能多去陪陪她?”
同行的那宫女听罢,惊奇道:“白芪真的吓得不轻?前些日子我还听说一个小内监亲眼见着一个满脸血的影子飘过……吓得几天都起不来床……唉……这样多人看见,看来还真是不得不小心……”
绿翠惊惶打断道:“你不要胡说,宫里的流言怎么能当真!”
覃蓁惶然接道:“那么多人亲眼见着,当心些总是好的。”见绿翠脸色已微微发白,又道:“绿翠,你也不用太过害怕。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阿兰的冤魂要找也是找害她的人,你又没害过她,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我听白芪说,那时阿兰最恨的不是冤枉她的人,而是那些明知她受冤,却冷眼旁观的人……”
绿翠的脸色本已因惊恐而苍白,听到这里更是煞白,用尖利的嗓音打断了覃蓁的话,道:“你不要胡说!她要找人偿命,也是找冤枉她的人,关旁人什么事!让她找柴纵去!找她自己的亲叔叔去!……”她口不择言地叫嚷着,提起裙子,撇下同行的宫女,自顾自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屋子飞奔回去。
同行的那宫女见此情景,也生出一丝害怕,赶忙追着回屋子去了。
覃蓁心底却不由一沉,绿翠说阿兰的亲叔叔?绿翠果然是知晓些什么的……又暗暗朝园子的一侧望去,那里小贵子正拉了柴纵说话,离这里不过数米,方才的情景柴纵定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了。
晚上,趁着宝春去饭堂用饭,覃蓁将方才的事与白芪细细说来,又不由叹息道:“白芪,我总有些担忧。柴纵他会不会因担心事情败露,狗急跳墙,对绿翠……虽然绿翠有错,也不至为此丧命,真若如此,我们又来不及阻止,可如何是好……”
白芪的语气略略发沉,道:“你不用担心,在宫里想杀人灭口也不是随随便便,想杀就杀的。柴纵向来谨慎,他断不会自己直接动手,只要他不直接动手,有刘三在,绿翠就不至丧命。”
覃蓁幽幽叹一口气:“也只得如此了……”
正说话间,宝春推门进来,她的脸色不大好,一进门便嘟囔道:“病斑的事我都和柴纵说了,没想到他很不耐烦的把我推了出来,还说什么哪来的病斑?就算有病斑又如何?王宫里有的是柰树,扶梨园的柰子何时入过皇上的眼?树烂了也就烂了……你们听听,身为扶梨园的总管,居然说这种话!气死我了!”
覃蓁听罢,幽幽叹息,真是可惜了那些果树了。
时近新年,远建宫虽远离王宫,也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太子虽身子仍微有不爽,因着规矩也须得摆驾回宫。临行前新太子妃固华不知从哪听说扶梨园有几个宫女极擅剪窗花,能剪许多旁人不会剪的花样,许是因着新年将至,固华太子妃一时心血来潮,便传了那几个宫女至飞霜殿教习身边随行的宫女剪窗花。绿翠便是其中的一个。这原本是一件令人羡慕的差事,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事竟成了绿翠的一场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