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蓁听到此,忽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自己一直想不明白,柴纵素来谨慎,怎会糊涂到留下一封这样所谓证据的书信,想来那书信也不大可能为真,可是书信中字迹极其相似,岂是刘三一个小小的司刑内监能造得了假的?就算他造了一封假书信,后面斗倒有凌妃撑腰的柴纵如此迅猛顺利,也非他一个内监一人所能做到,这其中想必有人在助他。此人,想来极有可能就是远建宫内监总管石忠练了。柴纵攀附上了权势滔天的凌妃,大有取代石忠练之势,刘三想必就是看准了石忠练一直忌惮着柴纵,便利用了这份忌惮,既除掉两人都想除掉的柴纵,又救回绿翠。刘三精明如此,柴纵也只能自认技不如人了。
只是攀附上凌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柴纵铤而走险偷盗宫中物品,恐怕为的也就是此。这或许也是柴纵并未有多少家财的原因,因为那些家财只怕都已进了曾帮柴纵攀附凌妃牵线搭桥的那些凌妃身边当红之人的腰包。可叹的是,当柴纵遇到有性命之忧的麻烦,凌妃甚至都不觉得有保他的必要,柴纵九泉之下,只怕也难以瞑目了。
柴纵被处极刑后,扶梨园总管之位很快由其他的人替代。少了柴纵的挑拨,随着时间的滑过,坠儿等人对覃蓁的成见终于慢慢消失,覃蓁在扶梨园迎来了一段久违的轻松时日,而白芪的身子在大夫的调养下也日渐好了起来。
新年过后,空气中渐渐有了暖意,扶梨园早开的迎春花迫不及待的盈风吐香,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树枝也争先恐后地吐出一个个嫩绿的芽苞,早春的鸟儿亦是欢快地四处啼鸣。就这样一个莺啼呖呖的早晨,覃蓁照例将新鲜花枝送去各个宫殿,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年纪尚轻,穿着暗红色的首领内监服饰,躬身行了个礼,客气道:“姐姐可能借一步说话?”
覃蓁只觉这内监靠近时,鼻间隐隐有香味缠绕,却是不识得他,便是微微一怔。
那内监笑着解释道:“我在建章殿伺候,平日里不在扶梨园走动,所以姐姐看着眼生。”又谦虚客气道:“姐姐唤我小令子好了。”
建章殿,那是皇上来远建宫时常住的寝殿,能在那伺候的首领内监自是不同于寻常内监。覃蓁微微疑惑,这样的人,与自己从无瓜葛,能有什么话和自己说?亦是行礼,道:“公公有何赐教?”
那内监笑道:“谈不上赐教。不过是锦州太守沈放临大人有几句话托我带给姐姐,还望姐姐细细听着。”
他的语气极是客气,用词中又略带着高位的姿态,覃蓁心中已颇是惊动,忙道:“公公请说。”
那内监道:“沈长使自落水后一直处于昏迷之中,难以苏醒,沈大人忧心忡忡,无奈宫闱深深,看上一眼都是难得,莫说亲自照看。沈长使方进宫时寄给沈大人的家书中常提及你如何与她姐妹情深,虽说宫中传言是你将她推入水中,但沈大人相信,你定绝非传闻中所说因嫉恨推沈长使入水,反是可以信赖之人。沈大人只一句话问你,若是可以,你可愿意竭尽全力帮助沈长使?”
覃蓁心中疑惑,怔怔道:“我素来视沈长使为长姐,自是愿尽全力让她安好。”
那内监听罢,微微一笑,道:“你视沈长使为长姐,沈大人其实也一直视你为次女。你在宫中的生活,沈大人一直十分关心,先前还特意托了盛王爷照看你。”
覃蓁心中一动,盛王爷是沈端姝母亲娘家的表亲,柴纵曾说自己是王爷要照应的,原来指的是他,并不是口误。正思索间,又听得那内监颇有深意道:“柴纵、绿翠似乎先前都和你不睦吧,如今他们都没有好下场……可见姐姐着实是大福大贵之人呢。有如此大福大贵之人帮助沈长使,沈大人爱女情切,也总算能有一番指望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显然是有所指,覃蓁突觉他的眼神犀利,彷彿要看到自己心里去,心下一惶,慌忙垂下眼睑。
那内监倒未再说话,似乎是等着覃蓁的回答。
覃蓁暗想,所谓舐犊情深,沈端姝昏迷不醒,她的双亲在宫外怎可能不焦虑万分呢?想来这段时日已是在忧虑之中想了许多法子,其中也包括找上自己这个知**。可是自己是皇上下旨贬到扶梨园来的,沈太守真能把自己弄到沈端姝身边去帮她吗?微微思虑,方道:“沈长使才是大福大贵之人,吉人自是有天向的。”
那内监满意一笑:“有你这话,我便好和沈大人回话了。”说着便告辞离开。
覃蓁亦是行礼,与那内监擦肩而过时,那一直隐隐缠绕鼻间的香味更是浓郁,这才忽然恍觉,这是绿翠出事前身上散发的香味啊,便是这香味差点要了绿翠的命。难道他和绿翠的事有什么关系?!不由脱口道:“公公辛劳,这么大清早就出宫办差回来。”
那内监一愣,恍闻得自己身上隐隐幽香,旋即明白过来。宫中内监从不擦香粉,其香味又有别于宫女惯用的香粉,极是可能是从宫外沾染回来的。若是昨日沾染得,经过一整夜后必是已闻不大出来,不会有如此浓郁,这样便也惟有方才出宫染得了。不由赞道:“姐姐聪慧,沈大人真要安心了。”又坦然解释道:“方才去了一趟怡红楼,大约是在那里沾染上香味的。多谢提点。”
覃蓁诧异道:“怡红楼?”
那内监坦言道:“即是青-楼。那里有我进宫前认识的一个旧识,听说她为了那个在探视处犯下偷盗宫中物品之罪,病死于流放途中的谢侍卫寻死觅活,我便去劝慰了一番,也算救得一条性命了。”又不由叹息道:“谁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青-楼之中也大有有情有义之人。”